周天·破國箭(2)(第2/2頁)

  算起來,他離家已有四天之久,身上的幹糧都快光了。如果今天不不能下山,明天早上就只能靠打野味或者采摘果蔬充饑。

  中原的諸侯,誰也不敢想象堂堂一國之君的次子,此刻會披著蓑衣,綁著綁腿,背著幹糧,空著肚子,離開國都,在崇山峻嶺中日夜奔走。

  用父親的話來說,蘇國本來就算不上一個什麽國家,只不過蘇人在此聚居已數百年,前商時才被勉強封了個方國。後來周代商而立,就連個方國也懶得封了。與其叫做蘇國,不如喚作蘇村還貼切得多。

  蘇國夾在日漸強大的楚國和以天朝派遣的上國自居的黎國之間,日子一直過得小心翼翼,近幾年來,蘇國的男丁一批批地被楚國征調到更遠的南方,與西南夷作戰,一去三四年沒有回音,剩下滿國的老幼婦孺,日子過得日漸艱難。

  蘇國的田全在漾山腳下的小山坡上,又窄又貧,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既是所謂的“瘠田”,每年都要趁著初春幹旱之時,將山下霖河裏的河泥運到山上田裏做肥,才可供作物生長。

  今年開春以來,雨水豐盛,霖河眼看著一天天漲水,露出河泥的時間屈指可數,蘇國缺乏精壯的男丁,眼看著春種就要過去,大片大片的田依舊荒著,無肥可用。如果再想不出什麽辦法,春耕的日子可就錯過了。

  一月中旬起,蘇國動員了全部國人,日夜不停地趕運河泥,連帶蘇君與太子、二子都親自下到田坎邊指揮奔走……可惜苦苦搬運了十八天,二月上旬,霖河還是趕在春訊之前就漲水了,河水甚至漫過河堤,淹沒了部分靠水的村落。

  蘇國只來得及開墾了三分之一的田地,剩下的地只能靠石頭上的那點兒薄土勉強種地,今年恐怕全國人都難逃挨餓的境遇。

  就在舉國一片惆悵的時候,幾日之前,鄰國的黎侯忽然派來了使者,說是今年乃大周穆王登極十年,執政周公殿下要為穆王舉行盛大的朝覲儀式,全天下的諸侯都要進京朝賀。

  時間倉促,黎國傾舉國之力,才辦齊了一半的貢物,眼看期限已近,黎侯無計可施。不知道怎麽,打聽到漾山陽面的千針森林裏,有一種名字叫做青孚的奇鳥,乃是列入《上古珍禽》的鳥類之一,其羽毛十分珍貴,可以作為天子射獵時冠帶的飾物。

  黎國如果得到此鳥,黎侯的貢物就可減去一半。因此與蘇國商議,若蘇國能捕捉此鳥,無論死活,黎國願意拿漾山陰面霖河的三百畝沽田來交換。

  三百畝肥得冒沒的沽田啊!

  恐怕蘇國全國的田地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三百畝出產的糧食多,對眼下的蘇國來說實在是莫大的誘惑。雖與黎國一向沒什麽往來,但蘇君左思右想,除此之外,實在沒辦法了。

  三月七日,黎國使者來的第三天,蘇君派出三十名國內最精壯的武士,各背幹糧器物,上山尋找青孚,蘇君的二子有蘇也位列其中。

  國家災難深重,上山的武士都得到命令,除非看到蘇城城頭燃起紫煙,否則未抓到青孚前,絕無回頭之路。

  身後的天空,傳來一陣隱隱的轟鳴,這是三月間的春雷,聽上去像是在厚厚的雲層之上滾動的古球。

  漾山地處西南,春末夏初之際正是梅雨季節,山體絕大部分時刻都被雲包裹著。雲在山間穿行,薄的時候是霧,厚的時候變成雨,反正也分不清楚。

  聽這雷聲,大概很快就有一場不大不小的雨要下,有蘇加快腳步,向松林走去。

  山勢陡峭起來,草地漸漸變得稀疏,許多地方露出了光禿禿的巖石地。再往上走幾百步,就要進入千針森林的邊緣了。

  蘇國自古傳說,漾山上綿延數百裏的千針森林乃是神仙、精怪居住的地方,非人間所有,所以是禁止凡人進入的。蘇國在漾山下立國幾百年來,還沒聽說過誰活著進去又活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