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國箭(3)

  有蘇臨行前,曾經和哥哥懍蘇悄悄地商量過,若漾山裏真有青孚這樣的珍禽存在,自古以來蘇國卻無人見過,一定是藏身於千針森林之中。

  為了舉國老小能活過今年,兄弟倆商定,無論如何也可冒險進去一試。

  踏出草地邊緣,腳下突兀地現出一條黑色巖石路,路緊貼森林的邊緣,卻並未延伸進去,而是圍繞著森林向左右兩旁延伸。望望兩邊,都看不到頭,似乎整個千針森林都在這條路的包圍之中。

  這裏就是凡間樹林與精怪出沒樹林之間的邊界嗎?有蘇趴下來摸摸地面——又冷又滑,纖塵未染,不知是什麽石材。

  他擡頭往森林裏望去,從第一排樹開始,密密層層,每一棵都是上千年的古樹,長得又高又密,望時去不到十丈深,就變得幽暗不可分辨。

  一陣清涼的風從林中吹出來,有蘇滾燙的身軀被冰冷的衣衫一激,打了個寒戰。

  山腳下的霧氣已經散去很多,山丘從腳下一直蔓延到霖河河谷,草原、田地都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相反的,天頂上的雲卻越積越厚。

  太陽早已蕩然無蹤,雲層重重地壓迫著山嵴,豆大的雨點小一顆西一顆,零零星星地灑落下來。

  有蘇緊了緊鹿皮護肩,跨過黑石路面,走進了森林。

  千百年來,森林似乎從來沒有過訪客。松針在地下鋪了厚厚的一層又一層,踩在腳下軟軟的。松針覆蓋的地面上除了一些小灌木,一根雜草也沒有。

  走了幾步,有蘇回頭望望,不禁大吃一驚,自己走進千針森林還不到十步遠,可是林外的摹已經看不見了,只有灰蒼蒼的雲層在樹林外快速地卷動,仿佛已經將整個森林包裹了起來。

  有蘇往回踏出一步——父親的話在腦中閃過:“不捉到青孚,有進無退”——他把弓帶緊一緊,沉下心來,不再回頭,一步步走向樹林深處。

  從外面看,樹林裏很昏暗,有蘇原來還打算燃起火把,可是走了一會兒,反而越來越亮。

  頭頂上樹冠相接,別說陽光,連大雨也透不進來,可偏偏林子裏很亮堂,極目遠眺,甚至能看見很遠處林子的另一頭。樹林裏每一棵樹幹的身影都是黑色的,在明亮的光下分得清清楚楚。

  有蘇只看了一眼,便發現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了。在明亮的光下,什麽飛禽走獸也沒有,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除了自己,連一個會動的東西都沒有。

  他打從五歲起就跟隨父兄打獵,轉遍了漾山上的大小林子,這樣的情景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說過,“在樹林裏,最可靠的朋友是耳朵”。密林裏昏暗不見天日,全靠耳聽八方,走獸的聲音、流水的聲音,甚至連隱藏在草叢深處的道路都能靠耳朵“聽”出來。

  但現在這林子裏十分明亮,卻又萬分安靜,沒有風聲、沒有松濤、沒有飛禽翅膀的扇動聲,沒有最細微的走獸腳步聲,連遠處的松針掉落都聽得清楚——一切都是反過來的。

  有蘇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是否就該相信眼睛?

  他警惕萬分,左手摸著胸口的弓帶,右手按在劍柄上,彎著腰三步一停地走。

  一開始,有一條隱約的道路通向樹林深處,有蘇不也走在路中間,只在離路幾尺遠的林中沿著路走。

  小路略微傾斜向上,可見一直在往山嶺上走,不知不覺間,路面被越來越厚的松針遮蓋,終於再也找不到路的蹤影。

  林子變得險惡起來。四周高大的喬木再也分不出區別,無論往哪個方向望去,都是一模一樣的松林、灌木、灌木、松林。

  更為奇怪的是,無論走到哪裏,都能看見四面的雲——林子仿佛就那麽巴掌大的一塊,明亮的雲永遠在不遠處的樹林邊緣滾動著,將林子裏照得通明。

  這是不真實的天象。

  林子外面,明明正在下雨,漾山的雲,從來不是這樣透著白花花的亮色。

  這也不是真實的樹林。

  千針森林沿著漾山的陽面應該傾斜向上,可這裏看起來,四面都是平的,沒上坡也沒下坡。

  迷路了?有蘇七歲上山,無論多密多險惡的山林,從來沒有迷過路,他是天生的獵人,連鳥獸都找不到的路的地方,也難不住他%……怎麽會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