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都城 四月十四日 陰 晚間有霧(第4/8頁)

  徐偃王“哦”的一聲,稍停半會兒,又問:“父夷奇,你也見過伯將,你覺得如何?”

  那老者上前一步,叩首道:“啟奏大王,老奴以為此人將來必為齊國棟梁,令天下諸侯驚心。”

  蕩意虎驚訝地回頭看他。父夷齊道:"姑麓山大戰,周軍大勝,而齊國右行傷亡慘重,最多只能叫慘勝。征徐大軍中,最恨徐國的當屬齊人。可是這個人卻堅守他的道義,戰爭再殘酷,也不對老、幼下手。

  一個有所堅持的人是難以戰勝的。老奴以為,此人深不可測,儲大人敗於他手,也許並不是那麽匪夷所思之事。"

  徐偃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好半晌才漫聲答道:"你說得,似乎有理……公卿大臣們正在朝議,說……

  蕩意儲喪師辱國,該當……該當如何處置?"

  蕩意虎趴在地上,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他早知會有這一問,一路上絞盡腦汁,想的全是這件事,始終沒有頭緒。他本來還以為徐偃王會讓他造膝密陳,現在卻當眾問了出來,心中一緊,一時沒有答話。

  宋雍本來率眾臣朝議,正在勢頭上,可是聽到徐偃王與蕩意虎的對話,君臣之誼似乎絲毫未受蕩意儲敗績的影響,不禁有些喪氣,見徐偃王問起,只得咳嗽一聲,道:“朝中大臣們也是公議……次帥杜宇在妙峰坡死戰殉國,為蕩意儲吸引了王軍的全部主力,蕩意儲以一萬四千之眾,居然沒有打下小小的齊軍右行,最後還落得受傷而遁,棄大軍於不顧。他身為司城,掌管全軍,不負責任,何以服眾?如今國人抗敵之心不堅,城中流言四起,甚至傳說老百姓半夜都到南城聚集待旦,一旦敵軍攻城,便從南墻逾走!不定蕩意儲之罪,何以穩定軍心民心?”

  蕩意虎趴著聽他說完,咽了口口水,道:“臣兄喪師辱國,無可爭辯……如何嚴懲,由大王與眾公卿定奪,國家之事,豈能因臣兄弟而廢?臣身為親屬,理當避嫌,請大王恩準。”

  宋雍哼了一聲,道:“說得輕巧。蕩意儲一人生死,微不足道。可是丟下國家,如何收場?眼下我國風雨飄搖,堰都被圍,舉國震蕩,而城中已幾無可征用之人,危在旦夕。你兄弟二人統領軍權多年,國家敗亡至此,難道沒有責任嗎?”

  蕩意虎抗聲道:“國家敗亡,臣兄弟二人就第一個倒在陣前!如果諸位大臣要幫姬瞞的忙,現在就除掉我兄弟二人,自毀社稷。敢問我死之後,還有誰能來統領徐軍?”

  跟在他背後的眾武官一起跪下,大聲道:“臣等願追隨儲大人、少主,誓死效忠大王!”

  宋雍臉上肌肉抽動,正要勃然大怒,徐偃王在帳幔裏輕咳一聲,眾人一起噤聲。

  徐偃王對爭論不置可否,卻道:“阿虎……你這次出去……給徐國……給孤……帶了多少援軍回來?”

  蕩意虎掃了宋雍一眼,叩頭道:“啟奏大王。大王天恩浩蕩,廣被蒼生,微臣出訪各國,所到之處,民皆願為大王踴躍效死。臣此次回來,共帶回奄、漆、滕、僬各國軍隊共一萬八千大軍,馬六千匹,甲一萬件,弓、矢、兵器不計其數。此刻已在城外觀月嶺下待命。”

  他話音剛落,大殿中頓時一片嘩然。剛剛還一個個面如死灰的公卿大臣們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光,雖然徐偃王還未發話,按理不得喧嘩失態,可是眾人還是忍不住笑逐顏開,交頭接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宋雍身為首輔,自然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氣。轉念又想蕩意虎立此大功,必然惠及其兄長,看來蕩意儲縱然不會立刻復職,想要徹底扳倒他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愉悅之情不免大打折扣。

  徐偃王在帳幔中,眾人看不見他的神色,不過聽他長長嘆息一聲,似乎也是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阿虎不愧孤的智將!既然現在有此生力援軍,該如何守城,眾卿有何見解?”

  大殿中一陣沉默。宋雍幾次張口欲說,可是想想軍權全在蕩意兄弟手中,自己說了也是白搭,不禁有些氣餒。

  蕩意虎從容地說:“是。大王容臣稟來。”點了一下頭,一名武官從身上背著的木套筒中取出一卷長長的素絹,走上前來,徐徐展開。眾人都識得此圖,正是堰都城及其周邊山川的地理圖志。徐人習慣用土黃色標記代表敵軍,在這張圖上,圍繞堰都城星星點點何止百余個土黃色印記,不問可知是城外那支龐大得幾乎擺不下的征徐大軍。周軍圍城雖然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但眾大臣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都城被圍的壯觀場面,頗為震撼。在堰都城中用赤砂畫了許多標記,卻不知道作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