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篇 考古物理學(第2/6頁)

18號是一棟典型的新西蘭老式建築,木制淺綠色平房,墻壁油漆有些剝落,顯得很老舊,好像一只生了皮膚病的河馬。房外的小院裏長滿了各種各樣茂盛的植物,一棵小山毛櫸的枝條越過籬笆伸到了外面的步行道來。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像是會發生陰謀的地方。安達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車停在了路邊。他走到房子的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手按動了電鈴。門很快就開了,一個穿著灰白罩衫的中年女子出現在他面前。

“安先生嗎?”她的口音很奇怪,聽起來像是法國人。安達從懷裏掏出駕駛執照,向她證明自己的身份。

“是的……呃……我接到了一封信……”

“請進吧,米切爾教授在他的辦公室等著您。”中年女子說完示意他進來,安達跟著她穿過一條走廊,沿途看到兩邊掛著幾張黑白照片,拍攝的年代似乎很早,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拍的,他唯一能認出來的是希臘的阿波羅神廟和胡夫金字塔。走廊的盡頭是一扇木門,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的是“Nothing is certain but death and taxion.”(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確信無疑的,除了死亡和納稅)。那女子打開門,沖安達做了一個手勢。他猶豫地邁進了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我知道你會來的。”一個快活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安達擡起頭來,看到坐著輪椅的米切爾教授發出刺耳的笑聲。這是一位年紀在六十五到七十歲的老人,滿臉都是溝壑縱橫的皺紋與老人斑,眼袋很大,所以在厚厚的鏡片後的兩只眼睛顯得很疲憊。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老式睡衣,睡衣的邊緣磨得很舊,幹枯的左手手背上全是墨水的痕跡。

“您的手……”

“哦?你是說這個嗎?”米切爾教授擡起左手,將手背對著安達晃了晃,後者注意到那並不是墨水的痕跡,而是很多文字。“他們總是建議我用備忘錄,於是我就自己準備了一個。”米切爾教授解釋道,然後他又把眼神投向安達,這一次變得比剛才銳利了不少。“請坐,安先生,我想你已經收到了我寄給你的明信片。”

“是的,所以我來了這裏。”安達點點頭,坐在椅子上,他發現教授身後的原木書架上,不僅有厚如磚頭的書刊典籍,還擺放著各種仿真建築模型,精美無比。

“請容許我先介紹一下自己。”米切爾教授摘下眼鏡擦了擦,神情好像是在給大學一年級新生上第一堂課,“我和你一樣在Hamilton市懷卡托大學,是考古物理系的客座教授彼得·米切爾;不過你在校園裏肯定沒有見過我;顯而易見,我只能在家裏主持遠程教學。”說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輪椅。

“您說的是……考古物理系?”安達花了二十秒才明白這一個單詞的發音。

米切爾教授轉身拿起一支鉛筆,在紙上寫下這個單詞的拼法,拿給安達看,然後說:“嗯,這是一個介於考古與物理學之間的專業。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這是一門邊緣學科;詳細的課程介紹在大學網頁上有下載——當然,那只是些聽起來很威風的牛皮罷了,唯一的用處就是每年從教育委員會那群傻瓜那裏挖來更多的預算。不過,這與我們今天要談的主題無關。”

“那麽,一位考古物理系的教授找一位商學院的中國留學生有什麽事情呢?”

米切爾教授眯起眼睛,將手裏的鉛筆來回擺弄起來,鉛筆的筆頭已經被咬爛了,全是牙印。“你知道長城嗎?”

這個問題對身為中國人的安達顯得不夠禮貌,甚至有些粗魯。他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不過並沒有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只是冷淡地回答說:“知道。”

“很好,那麽關於長城的歷史以及它偉大的建造者——你們中國人叫他嬴政——你了解多少?”

“在我的中學時代……”“中國的中學歷史教育一向很糟糕。”米切爾教授尖刻地插道,“我認識的很多中國留學生甚至不知道隋文帝與大運河。”

“我認識的一些新西蘭學生也不知道庫克船長和塔斯曼。”安達忍不住反唇相譏。(注:塔斯曼,荷蘭探險家,於1642年率領第一批歐洲人發現了新西蘭島,並將此地命名為新西蘭;庫克船長,全名詹姆斯·庫克,1769年以國王喬治三世的名義占領了新西蘭,開始了歐洲的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