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 下(第3/6頁)



  索隱知道自己話說得太狠,趕緊補充:“即使姬野有備,只要指揮得當,襲擊合口這一路並非全滅的結局。合口周圍地形復雜,大可運用疑兵阻敵……”葉然笑道:“這要求可就高了,葉某自問沒有這個本事,不知道在座各位誰可以誇這個海口?”自然沒有人回答。

  索隱咬咬牙,道:“索隱自從永寧道反出離國,跟著界帥征戰經年。若是項帥可以賜我兩千兵馬,我就能保證燒了合口倉。”座中有人失笑出聲:“若是給了你,豈不是又白白填了鷹旗軍的窟窿?”青石之戰初期,淮安往青石發過三千援軍。剛巧偏馬戰罷,鷹旗軍和青石六軍都有損失。考慮到建制太多了指揮不便,這三千又是淮安精銳,界明城便按小隊把這些人馬補入了各軍空額。沒想到這件事在錦屏影響頗大。宛州本來都是私兵野兵,都是各地商人花錢養的,投入青石就被填了窟窿再拿不回來,當然有個算計。

  索隱沒有想到這一層,被那人刺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項之圭微微搖頭:“索將軍,不是我不相信你有這個本事。說難聽的,是我不相信宛州軍有這樣的兵馬。兩千人要燒合口,當然並非毫無可能,可那要掌握兵馬如同膀臂,我錦屏營中只怕沒有這樣的精銳。”“那……”索隱失聲道,“那便不管青石了麽?”“怎麽能說不管?”項之圭板起臉來,“宛州十城,十指連心。我們在錦屏聚集兵馬是為了什麽?只是既要救,就要救得有效。”他把視線從沙盤上移開,“酒菜備好了,索將軍莫急,我們邊吃邊聊,總要商量個萬全的辦法出來。”他輕輕擊掌,“叫歌舞進來。”“那個孩子很勇敢,”江紫桉對白征羽說。她明明比索隱還要小,卻稱呼他為“孩子”,“我挺喜歡他。剛才叫項將軍布置淮安的歌舞給他看,你也沒看過的,很精彩啊!”白征羽皺了皺眉,“你是不是想把他留下?”江紫桉沉默了一下,說:“商會人才很多,這方面的還真少。你們說是不是?”幾個商人都用力點頭,顯出深以為然的樣子來。

  “他可不會留下來。”白征羽說,“江老板你也明白。”江紫桉幽幽嘆了口氣,“那也由他,我是希望他能留下來的。”“所以……”白征羽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真的不救青石了?”江紫桉搖了搖頭:“你問得不對。不管錦屏如何,都救不了青石。你真以為這四萬烏合之眾可以打敗姬野?若是不能夠打敗姬野,中間殺傷的這麽多人命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對不對?”白征羽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你不知道吧?”江紫桉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我若是不知道,那就是沒辦法了,不知道結果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她忽地有些走神,似乎想到了什麽,過了會兒才輕輕搖搖頭,像是要把什麽甩出記憶,“如果這錦屏大營中的軍兵都和那孩子一樣,只怕我現在已經拿到了姬野的人頭。”說出這樣殘酷的字句,江紫桉的朱唇就貼在了青瓷的杯沿上,一雙手緊緊捧著那杯子,看起來像個小姑娘。

  “你的意思是——人其實只有自救一條路,從來都沒有來自別人的救援。”白征羽舒了一口氣。

  江紫桉沒有擡頭,一雙大眼睛轉了一下,含含糊糊地似乎說了一句:“你這不是廢話麽?”白征羽想了想,問了一句:“江老板,為什麽要我知道這些?”他雖然有個公爵的名號,可是人人都知道那是空的。江紫桉以往也不過是要他幫忙寫點無關緊要的東西,卻從來不曾向他泄漏這樣的機密。

  江紫桉眯著眼睛,還是咬著杯沿含含糊糊地說:“你是寫故事的咯!”“嗯?”白征羽愣了一下。

  江紫桉擡起頭來,很認真地看著他:“過了幾十年,我們都死了,你的故事還是有人講的。或者,過了幾百年,我們的後代都沒有了,說不定你的故事還是有人講的。”白征羽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好像是頭一次認識這個女子。

  “又要嘴皮子發甜麽?”江紫桉嬌笑,“不要發呆啦!過會兒那孩子若是沖入後帳,你就該走了。”“……”這下白征羽徹底跟不上江紫桉的思路了。

  西江魚、百藏雞、蜜汁醬驢肉,最難得的是一道烤雀舌,是和鎮鄉下當季的荷花雀。

  小紅簫管綠衣弦,迦柔腰肢賽楊柳。這是淮安摘星樓的歌舞,據說比天啟城皇廷上的還要精彩。

  若不是江紫桉發話,帳中諸將也未必有機會這樣享受。

  可是索隱不覺得這是享受,樂姬綠衣每一聲清越的六弦,小紅每一聲沉醉的簫咽,都讓他想起青石城頭的廝殺。項之圭親手斟上的一杯酒在指尖,澄碧的酒色裏映照出的是不息的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