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歲寒真氣在---《崔羅石》 下

  喊崔羅石的是周捷軍的一個令兵。崔羅石不認得他,只能從他的服色中辨明身份。原來麾下八百名鷹旗步軍,哪一個的名字他叫不出來?可現在統率了三千殘兵,連將校的姓名他也記不周全。也別說是他,就是手下的將校都尉也多是互不相熟。

  青石筱千夏的私兵有萬二之數,分為六軍,名號是修豪、金距、周捷、黃亭、孤飛、青曹;城衛另有四千;加上兩千扶風營的精銳野兵,號稱宛州軍力最強。河絡修建的城池布局嚴謹,結構堅實,若只論建造,只怕號稱中州第一關的殤陽關也不敢在青石前稱固。這樣的堅城雄兵,又是個以逸待勞的防守勢態,前半個月裏誰也不曾想到會有今天的局面。城墻是早就放棄了的,各路的守軍也早已打亂了建制,各自為戰,就算是主帥尚慕舟那邊也未必能找出一旅完整的建制來。

  那令兵見了崔羅石,一叠聲地喊著崔將軍跑了過來,身上的甲胄兵器撞擊得嘩嘩作響,引得街道兩邊的難民齊刷刷地往他們兩個身上看。崔羅石大步上前,伸出手去按住了那令兵的肩頭,沉聲問道:什麽事情這麽驚慌?令兵結結巴巴地說:可算找到您了,崔、崔將軍可急死我了崔羅石心頭有氣,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令兵,該說的不說,廢話倒是不少,要還是他那些鷹旗步軍,他早就罵了過去。

  令兵見他臉上嚴峻,也知道自己多嘴,大力喘了兩口,好容易才定下神來道:青曹軍過來了。崔羅石心中一下轉不過來,瞠目道:青曹軍?令兵嘿了一聲,攤一攤手說:就是咱們的青曹軍啊,從藉田那裏沖出來啦!一邊說一邊比劃,按捺不住滿臉的興奮。

  崔羅石知道這個令兵說不清楚,腳下加速往停晶棧走了過去。

  青曹軍是青石六軍中惟一的騎軍,也是筱千夏下了血本的一軍,一向自負兵精甲宛州。可是伏波門一戰,青曹軍剛出戰就正面撞上了鐵浮屠。交手下來,十損其六,連都統都葬身在七百鐵浮屠的蹄下。雖然還剩下了數百人馬,卻已經沒有多少戰力可言。尚慕舟全面放棄城墻,騎兵在河道縱橫閭巷交錯的青石城中也沒有多少用武之地。因此青曹殘軍駐守在了藉田附近,名義上是協防望山門,實際上是為了一旦突圍時用作開路尖兵。

  可是破城那一天,姬野繞城半匝,首先踏破的居然就是望山門。望山門內藉田二十畝,稱得上開闊,區區千余城守和青曹殘軍怎麽擋得住如潮的天驅軍?交戰不足半日,望山門的守軍就斷了消息,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是第八天了,人人都以為青曹軍早就全軍覆沒。哪裏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青曹軍突圍出來,聽起來便如傳說一般,難怪崔羅石初聞之下覺得意外了。

  停晶棧是崔羅石的中軍,離文廟的距離不遠。只是青石城裏水巷縱橫,繞來繞去也頗走了一會兒,到了停晶棧的門口,崔羅石腦門上微微都是汗意。這一路那個碎嘴的令兵總算把事情的大概講得明白了些。原來沖出來的不過是三十余騎,由一個姓成的都尉帶著,難得的是所有士兵都還有坐騎。望山門到停晶棧,如果放馬疾行的話,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這些士兵卻走了八天,其中的故事,就是想想也覺得驚心動魄。那令兵雖然麻煩,講起來卻是繪聲繪色,好像自己親身經歷一樣。

  崔羅石不是思慮極為慎密的那類智將,初初聽來,只是微微覺得不對。到門口立住腳步想了想,終於問出一句來:那些戰馬呢?那令兵正講得高興,被他一下打斷,頓時又有些口吃:在、在、在馬廄,廄裏。停晶棧原本是青石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客棧,馬廄裏可以容納牲畜百余匹,三十多匹戰馬自然不在話下。

  崔羅石皺一皺眉:那我們先去馬廄看看。那令兵愣了一愣道:何將軍和杜將軍說是要盡快找到您才行,今夜的崔羅石笑了一笑說:不過是三十余騎,戰術上也沒有那麽大的變化,走走走。那令兵本來還想說自己先進去稟報,不料卻被崔羅石推著一直走到後院馬廄那邊去了。

  筱千夏在青曹軍身上很下本錢,一水的北陸良馬,就是跟鷹旗軍相比也不遑多讓。這三十多匹戰馬也是,身高腿長,毛色油亮。按照令兵的說法,這些騎兵方才是從城東疾馳過來的,路上還斬殺了不少赤旅的步卒。可這些馬一點沒有久戰疲憊的樣子,都精神得很哪!令兵再是魯鈍,這時候也看出崔羅石那份疑心來,輕聲問:崔將軍,您可是覺得崔羅石問他:哪一日廢的六井?令兵想也不想就回答:十一月初一。這令兵雖然多舌,自己傳遞過的命令消息倒是記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