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轉蛾眉馬前死---《水晶劫》 十二、宣井童(第2/3頁)



  前面這樣安靜風盈袖不無擔憂地說,也不知道路大哥怎麽樣了。宣井童的心頭像是被帶毒的小針紮了一下,先是刺痛,然後就窩窩囊囊地脹了起來。他用力吸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來:安靜總是好的,大家都還在走。若是前面打了起來,路大哥那麽點人馬,可也難為他了。說出路大哥三個字,倒不如他想像的那樣難。

  風盈袖抱歉地望著宣井童,她知道在這裏說路牽機的事情並不合適。可除了路牽機,她又有什麽可以問、可以說?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宣井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並不看她,腳下加快了些。

  青石城外多是黃黍田,因為圍城的關系,一多半都爛在了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十分難走。前面的山民走得慢,然而從黃黍田中踩出了一條路來,後面的人就走得快了。奔逃的山民在中間擠在了一塊,走得是越發慢了。眼看天邊正一點一點發白,前面的人也才不過走到壩頭門外七八裏的位置,離硯山渡還遠。

  砰的一聲,又是號炮。可是這次的號炮與虎林門外的不同,才炸了一聲,硯山渡那邊就響了震天的殺聲。

  幾乎是緊接著,遠遠的又響起了兩聲號炮。那是青石城的另一邊,聽不出是哪一處的城門,可正是對著姬野大營的方向。

  宣井童的眉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他不過是個新兵,怎麽猜得出其中的利害?即便如此,他的身子也微微戰抖起來。

  這一場仗,絕不是路牽機那三十一個遊擊那麽簡單。他不知道會打得多大,可是青石守軍既然下了本錢,他們逃生的希望就大得多。

  快跑啊!他用力托了托鮑九的胳膊,另一只手伸給風盈袖,我們都要活下來。風盈袖用力點了點頭,她的臉紅得透了,額頭上滿是汗珠。是的,她很清楚,就是因為她的話,路牽機調了一城的兵馬來救她。只要有一線生機,她也不會放棄。她要好好活下來,他們都要。過了這一關,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難得住他們?天,終於亮起來了。

  沉寂已久的燮軍也開始動作,變化的旗幟下,一路路兵馬各奔東西。硯山渡殺聲沉寂了一陣子,又高昂了起來。燮軍大營後面也是亂哄哄的喊殺聲,不知道打成了什麽樣子。

  宣井童很希望自己能夠高高站在城頭,這樣就可以看清正在發生的事情。其實看清形勢對他們也沒有什麽幫助,四面八方都是人。先前宣井童還要提防燮軍的探子,這時候人擠人個個自顧不暇,他只能盡力用背脊為風盈袖擋住不知從何處伸來的腿腳。

  前進的步伐一再受阻。就是傻子也可以想見路牽機和他的遊擊正在刀頭濺血,讓人吃驚的是,燮軍的阻擊看起來並不堅決,不多時,人群又重新移動起來。他們通過的地方橫七豎八地倒了不少屍體,赭紅色的皮甲上滿是泥汙。這是赤旅!風盈袖失神地點點頭,五指緊緊扣著宣井童的手。驚慌的眼神茫茫然地在移動的人腿叢林間搜索。她的力氣竟然這樣大,宣井童從來不知道。

  放心,他們沒有擋住遊擊。宣井童對風盈袖說,路上沒有騎士和戰馬的屍體。

  嗯!風盈袖應了一聲,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人群就在這時候停住了。

  看哪!有人高呼。一只手臂,兩只手臂,樹林一樣的手臂都指著硯山渡的方向。

  硯山渡的殺聲已經漸漸沉寂下來,隔著那麽遠,也能看見那個小山丘上飄揚的旗幟。瀉出地平線的第一線陽光從山丘的後面照過來,在風中獵獵飛揚的旗幟好像透明一般,這是鷹旗軍的青旗。鷹旗軍已經拿下了硯山渡!沉寂了片刻,山民們開始歡呼。硯山渡就在眼前,已經是青石守軍掌握之中的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已經接近了那線陽光。那個被朝陽照亮了的山丘上,就是活路。

  但是前進的方向忽然更改。現在落在人流後面的宣井童也能看見那些領頭的遊擊武士幾乎是轉了九十度,調頭往青石奔去。山民們張大了嘴,看著拖得越來越長的人流湧向壩頭門的方向。

  怎麽了?風盈袖一臉的迷惘。

  宣井童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茫然地搖頭。

  鮑九喘了口氣:怕是來不及了。什麽?身邊的人都在問。

  你們感覺不到麽?鮑九指指地面。

  停下來,才能發現地面很有節奏地微微震動,非常沉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宣井童轉過身來。遠遠的是一列黑色的騎兵,中間黑色的戰旗上好大的一團火焰,是一個息字。鐵浮屠沒有放蹄飛奔,他們只是一步一步地前進。嗒嗒嗒嗒,那種節奏催人欲睡,讓人難以察覺他們正逐步放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