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節從來其顧勛---《博上燈》 一(第2/3頁)



  不過多洛溪的陷阱並非毫無用處,那些竹箭陷坑雖然對付不了著甲的兵士,卻往往可以抓獲些無辜的走獸,燕子博的城守們也就因此可以多開幾趟葷。大概是因為這個,從來也沒有人催著多洛溪去澆菜喂雞。

  戴禮庭剛到燕子博的時候頗為多洛溪不平。可多洛溪是真不生氣,雖然他也明白同伴們是在取笑他。漸漸地,戴禮庭也會問:“老多頭,做什麽呢?”跟著大家一起笑。再後來,戴禮庭就會坐在一邊看著多洛溪發呆。有時候他很羨慕多洛溪,永遠有那麽件事情在手裏做是多麽的好!如果說多洛溪只是讓大家覺得有趣,宗繼武就讓人頭皮發麻。

  所有人都認為,宗繼武不應該到燕子博來。

  和城守們比起來,宗繼武算得上出身豪門。宗家的停晶棧是青石最大的客棧,宗繼武的父親在青石城裏雖然不能說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也算得上個不大不小的富豪。宛州地方重利,家境殷實的男子大多去做生意了,願意做野兵進私軍的大多是貧寒人家的子弟。撇開宗繼武的富家子背景不說,他也該是個更有出息的武人。宗繼武從小好動,膂力過人,最喜歡打架生事,家裏頭痛,索性送他去了雲中——宛州十城,大概也只有這一處會有武學堂,那是開國名將葉氏久居雲中的緣故。前兩年從雲中回來,宗繼武果然弓馬嫻熟,更別說還學過些葉氏的兵法,在城裏頗有點小名氣。若他真去做野兵四處闖蕩,顯然就應該進入聲名赫赫的扶風營;要是留在青石,起碼也是青曹軍的校尉。如果是那樣的話,城守們大概會傳頌他的名字,就像他們傳頌所有的軍中好漢。

  可是宗繼武居然做了城守,居然來到了燕子博。以城守們的智慧和惡意加在一起猜測,也只能認為宗家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青石的大人物。不過宗繼武來到燕子博可一點沒有灰頭土臉的意思。

  宗繼武來的時候神氣得要命。那天天氣很好,守在塔上的海虎隔著好遠就能看見山間濃郁的綠意間那個亮閃閃的身影。

  的確是亮閃閃的!宗繼武裹在一身銀色的鐵甲裏面,那甲胄的手工就是淳國的巧匠看見了也要害臊;手裏一杆雪亮的打刀、腰間的長劍,正經八百都是雲中柳乙堂的上品;就連胯下那匹比人頭還高的瀚州炭火馬也披著綴滿了鱗甲的皮鎧。如果不是走在鐵青騾子吭哧吭哧拖著的輜車邊上,宗繼武一定會被當作是大胤朝金吾衛的上將。

  “乖乖!”海虎吐著粗氣眼睛發直地對蘭子詠說,“你倒是說說看,這麽一身行頭得值多少錢啊?”“很多錢。”蘭子詠大力點頭。

  海虎憤怒地瞪了他一眼,這個醜陋的家夥就是應聲附和也是最沒有水準的那種:“廢話!回頭去問庭哥。”問戴禮庭也沒用。

  見到宗繼武的時候他正在營房前的空地上跟沙萬青兩個一起翻曬鹹魚。見到天神一般光華燦爛的宗繼武,他愣了一下,把手裏的鹹魚一扔,沾滿鹽粒的手胡亂在褲子上抹了幾把,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襟。要不是輜兵提示這是新來的城守,戴禮庭幾乎以為這是哪一路來視察的將軍。

  “副尉……”宗繼武跳下馬來,遲疑地向戴禮庭行禮。盡管有輜兵的指示,他也很難把面前這個一身臭鹹魚味的家夥和自己的長官聯系起來。

  “啊……”戴禮庭有些不耐地揮揮手,“不用那麽正經,咱們博上不講這個……”他上下打量著宗繼武,轉臉望輜兵,希望能聽到一點來龍去脈。輜兵攤攤手,表示自己一無所知。“好啊!小夥子很精神嘛!叫什麽名字?”戴禮庭隨和地笑,終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彈了彈宗繼武身上的鐵甲,腆著臉問,“你這身行頭可值好多錢?”別說是這偏遠海岬上駐守的城守,就是城裏的青曹軍兵士也沒有配置這樣的裝備吧!和他的同僚們一樣,宗繼武也覺得深受震撼。倒不是因為城守們衣衫襤褸,他全部心思都在軍中,諸軍的情形怎麽會不知道?可是燕子博的景象還是讓他大大添堵。兵器裝備差些倒沒有什麽,可是這些人哪裏有一點兵味?每天只是種地捕魚,了不起加一項塔上點燈,不要說訓練格鬥,就連最基本的早間操典也幹幹凈凈地廢棄了。

  “早操?”海虎聽見宗繼武的提議,驚異地豎起一條眉毛來,“新來的,你說胡話麽?每天夜裏博上換崗……”“青石城守訓令第三條第五則是什麽?”宗繼武對城守們的反應並非沒有預料,可是訓令上說得明明白白的事情,他怎麽能退後?若是這一步也堅持不了,他又怎麽能奢望把燕子博變成他輝煌軍旅的起點?“我怎麽知道?”海虎好像聽到一個多大的笑話,左顧右盼,“訓令……你們說說,誰聽過訓令了?庭哥,你聽過沒有?”戴禮庭好歹是城守的副尉,在軍中也呆了七八年了,訓令自然是聽說過的。不過,他皺著眉頭看自己這個英氣勃勃的手下,有來頭有背景加上少年意氣,應該怎麽跟他解釋燕子博呢?“宗繼武,訓令這個東西……”戴禮庭試圖尋找一個緩和的說法來動搖訓令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