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暗河

  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邊俊徒勞地睜大了眼睛,可這一點用處也沒有。他伸出手去,什麽也觸摸不到,只能聽見身邊紛亂的水聲,山馬斷斷續續的驚嘶,還有痛苦的咳嗽聲。鼻中嗅到的則是濃重的水腥氣,似曾相識的水腥氣。

  咳嗽!這是人的咳嗽聲,邊俊的慌亂在這裏停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定住心神,那麽多的念頭蜂擁而起,都被他牢牢壓住。他跌跌撞撞地朝著咳嗽傳來的方向走去。水深及腰,冰冷刺骨,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吃力,但是找到同伴的念頭激勵著他,讓他堅定的邁出一步又一步。

  “如果不是同伴呢?”這個想法閃電一樣掠過他的心頭,他停住了腳步,壓低了喉嚨(這完全是本能而無用的)說:“我是邊俊,哪位兄弟在那頭?”他聽見有人在靠近,水波沖擊到他的身上,但是沒有說話。他握緊了腰間的馬刀柄,再次詢問:“我是邊俊,哪位兄弟在那頭。”仍然沒有回答,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謀處,這樣的嘈雜裏面,他甚至可以聽見那人衣襟上水珠砸到水中的聲音……邊俊的牙齒無法抑制地“得得”作響,他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抽出了馬刀,刀刃離開皮鞘,在吞口上磨出令人牙酸的“紮紮”聲。

  “我是邊俊!”他大聲吼道,“不報名我就砍了。”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開始狂亂地揮舞馬刀了。刀尖砸在了什麽東西上,脆響了一聲,濺出一星火花,已經漸漸習慣了黑暗的邊俊看見那個黑影就在自己左手邊。

  “啊啊啊!”他狂呼著拖動刀鋒想砍過去,卻被一只鐵鉗一樣的手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則捏住了他的喉頭,讓他的驚呼戛然而止,只能痛苦地發出“咳咳”的幹嘔聲。

  “你是邊俊?!”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在詢問,聲音裏的寒氣讓邊俊骨頭都發冷。

  說不出話,他只能用力點頭。

  “說,臨夏堂裏的酒碗是什麽顏色的?”那人的語氣不容推搪,捏住他喉頭的手輕輕松了一下。

  “吼!”邊俊長吸了一聲,嘶啞著說:“路……路……路將軍……”還沒說完,他的喉頭就被捏住,路牽機在他的耳邊重復:“臨夏堂的酒碗,否則就殺了你!”路牽機的聲音很輕,可他那個“殺”字讓邊俊感到刀鋒劃開咽喉的冰涼。手又松了下。

  “酒碗……”邊俊從來沒有一下子想過那麽多的東西,生死關頭,臨夏堂中的每一幕都在眼前快速掠過。“藍色的。”他想了起來。

  兩只手都松開了,路牽機抓住他的胳膊:“好吧,跟著我過來。”邊俊混混噩噩地跟著他走,嚇得不敢再說話。

  水漸漸淺了,先是及膝,然後是腳脖子,終於,邊俊覺得自己完全離開了水面。

  “呼圖。”路牽機突然說。

  “偏馬。”黑暗中有人回應,“路將軍,你回來了!”聽著都很興奮。

  “找到了邊俊。”路牽機說,“現在有九個人了。”“邊俊。”這是那個什長的聲音,“你看看身上還有沒有火石?”“火石?!”邊俊這才反應過來,他懷中是應該有火石的,剛才那樣的黑暗,他嚇得昏了,竟然沒有想起來。他身後到懷中去摸,衣服濕透了,可是東西居然都在。他的手指觸及一個堅硬粗糙的東西,登時歡喜得連聲音都變了調:“有的,有的!”對面的輜兵們低聲歡呼了一下,什長在地上摸索著什麽,急匆匆地說:“快,快打一下。”邊俊抖抖嗦嗦地從衣襟裏往外掏,路牽機的手伸了過來。“給我。”他說,他的手依舊非常穩定。

  “哢哢”。兩粒火星落下,熄滅。

  “哢哢”又是兩粒火星落下,在地上掙紮了一下,這一次居然彈出一團紅紅的火焰,眼前忽然明亮了起來。那是什長在地上鋪開的裹著松明的麻團。

  見到火光,邊俊慌亂的心突然安定下來,他的目光慢慢掃過火團邊的輜兵。路牽機說得對,連他在內一共只有九個。

  “火!火!”水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呼。這只是攤在地上的麻團,照不見遠處的河水,但是仍然在水中掙紮的輜兵們卻都看見了方向。

  “準備交戰。”路牽機的神色卻驟然緊張起來。輜兵們也是一樣,身上還有武器的都紛紛拔出刀來,甚至連浸濕了的步軍弩也端在手中。

  “幹什麽?”邊俊大驚失色,“都是自己人啊!”“不問清楚怎麽知道是自己人?”什長咬著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