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姑麓山合戰 (二)(第2/4頁)

  走出浮空舟,黎明已經到來。適才只是東邊天上隱隱發白,到現在整個天空都顯出魚肚般的慘白色。高國仲回到自己的家臣中間,心情似乎放松了點,仰頭望天,忽然問:“伯將,你怎麽看?”

  伯將心中惴惴不安,道:“末將——末將覺得頭緒紛亂,不敢妄言。”

  高國仲道:“這事來得蹊蹺。十年前我隨班朝見巫如的時候,她看去也不過人族的十七八歲年紀,如今正該當盛年。她在中原已近三十年,怎麽會忽然染病?再說,事先也不知道她參加了征徐大軍……眼看便要發動總攻,偏偏在此刻染病,而且直接送到我齊軍大營……哼……該如何處置才好?”

  他雖是對伯將說,可面上的表情卻是在自言自語。伯將低著頭,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心中其實比高國仲所想更為憂慮。他的父親身為齊國正卿,隨同齊侯參贊王室機密多年,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與高國仲這樣直來直往的統帥完全不同。父親常常教誨:“無陰謀處,即有大陰謀。”伯將深得乃父真傳,剛剛聽到“突染重疴,不能視事”等語時,他心中已經警覺。這事來得蹊蹺自不待言,巫如地位尊崇,忽然駕臨征徐前線,轉眼間又臥床不起,馮斂說得輕巧,“恐駭物聽”,這件事又豈是“恐駭物聽”幾個字能形容?!浮空舟中不聞絲毫湯藥之氣,卻從上到下布滿巫、妖及各國術士高手,本身就意味著事情重大。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屬下以為……如殿下恐非患病那麽簡單,周公殿下的敕令,也非同尋常……此乃非常之地,非常之時,非常之人,不可尋常……處置……”

  “哦?”高國仲聽他說得含煳,倒上了心,道,“既然如此,該當如何處置?”

  “屬下以為……晾起來。”

  “說說看。”

  “浮空舟中由各族高手聯合守衛,嚴密布控,咱們一概當看不見。非宣召,不再進入浮空舟,無論發生什麽事,只要不出浮空舟,一概不管。調集重兵嚴密看管此地,裏面的人,一律不準出來,直到今日戰事完畢,或者周公殿下有新的敕令為止。”

  高國仲一怔,隨即嘿嘿一笑,指著他的頭道:“你果然有令尊之相!八方上下密不透風!你說得太嚴重了,咱們懷疑歸懷疑,心裏頭也不必如臨大敵嘛……不過,小心沒有過迂的。你在軍中時日也不淺了,一向疏於照應,是因為你父親一再囑托,對你多加磨礪。今日看來,不宜再委屈你了。你位在伯爵,卻職在元尉,於禮不合,現在即升你為中行司馬之職。巫如殿下這件事,從現在起由你全權負責。”說到後面,已是聲色俱厲。

  伯將大聲道:“屬下遵命!”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今早的事情亂麻麻一片且不說了,突然之間又被提拔為中行司馬,直屬中行元帥,在軍中的位次僅在左、右行輿司馬之後,自己驟升大進,嚴父不知道又要如何責備……心裏亂得糨煳似的,蒙蒙憧憧跟高國仲回到中軍大帳,等辭出帳來時,眼前大亮,晃得睜不開眼睛,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只聽見一陣陣馬聲車聲,機械木料軋軋之聲,人聲更是鼎沸。初升的紅日透射過層層灰煙晨霧,在忙亂的齊軍大營中投下一道道千奇百怪的影子。

  天已大亮了。

  上午辰時 牛犢崗?王軍前陣

  太陽是被鼓聲喚起的。

  從拂曉開始,低沉的鼓聲就開始在姑麓山腳響起。聲音不大,鼓點也不急促,但卻如同滴漏一樣精確,咚、咚、咚,持續地單調地響著。

  鼓聲打破了姑麓山雲氣微妙的平衡。

  雲層低低地環繞著姑麓山腰。據說,妙峰坡上的龍嵴大道是仙人從姑麓山經過時的通道,一年之內,妙峰坡被雲霧籠罩的日子超過三百天,只有極少的日子,它才會收起雲霧顯露崢嶸。

  但是今日的妙峰坡卻破天荒地在暮春季節展露出全部面目,沒有絲毫遮蔽,它的山頭、它的起伏、它的樹林、它的蔥郁統統暴露在清晨刺目的陽光之下。來不及散去的晨霧像被某種力量從樹林間撕扯出來,狼狽地掛在低低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