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忘川 楔子

  “要拿到它,你就得先找到她。”

  “我知道她在哪裏。也知道該怎麽做。”

  “那你為何還不走?”

  “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的想法,卻根本不阻止,甚至連一句規勸都沒有的家夥。”

  “嗯,更正一下,是老家夥。”

  東海,某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島上,有個名為“遺珠”的山洞,名字是很美好的,但,它是個監獄。據說,此地無人值守,有進無出。

  冬耳盤腿坐在洞中那片懸浮空中的碧水前,不滿地盯著這個矮小圓潤得像一粒湯圓的老頭,他的胡須那麽長,長得都在他座下的三尺蓮花裏繞了幾個圈兒,最後垂到花瓣外了。

  他的卻是個老家夥了。額頭上的無數道皺,都快疊一塊兒了,牙也沒了,撐不起兩片嘴唇,只好整天癟著,說話時,眼皮都懶得打開,總是眯著,讓人懷疑他是再說話還是在說夢話。

  他是遺珠洞裏的囚犯。

  關了多少年?為什麽被關?什麽來歷?恐怕連資歷最老的東海老龍王都不知道。

  當一個人被遺忘太久時,他的存在便與時間融成了一體,不著痕跡地流動,不會驚動任何人。

  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被遺忘”。

  當冬耳還是個孩子時,偷跑出去遊玩的她,被遺珠洞裏飄出來的香氣吸引,她跑進去,看到這個坐在蓮花裏的老頭,正捧著一只砂鍋,悠哉地喝著湯,他身下的蓮花,漂浮在一片流動於空中的水上,清澈通透,綠波輕搖。

  她嘴饞,想飛到老頭面前看他喝了什麽湯,可是,怎麽也飛不進那片綠水之上。

  溫柔的水,牢籠般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冬耳卻成了遺珠洞裏的常客,她喜歡聽裏頭的“囚犯”——這個身高不超過兩尺半的小老頭說故事,更喜歡他把各種新奇但美味的食譜教給她,回去依樣畫葫蘆,做出來的必然是佳肴中的佳肴。

  越長大,冬耳越覺得他是她見過的,最博學也最有趣的老家夥。

  “好吧,我走了。”冬耳站起身,綠水印在她淺金色的眸子裏,“這一走,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嗯,這是你的選擇。”老頭永遠都是不睜眼的,輕描淡寫地應著她。

  “在我離開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她許久前就問過,但老家夥總用她還太小,說了也不明白這樣的話搪塞過去。

  “好吧。”老頭咳嗽幾聲,說:“因為嘛,我沒有答出一個問題。”

  “世上還有你答不出的問題?”她不信,“是什麽?”

  “我答不出來我是喜歡吃清蒸排骨,還是喜歡吃紅燒排骨。”他慢悠悠地回答。

  冬耳笑彎了腰。她會信才怪。

  老頭也呵呵地笑,胖胖短短的手指下意識地撫摸著他常年捧在懷裏的一個白玉瓷盤,盤底上,開著一枝栩栩如生的並蒂蓮。

  “知道你是不信的,小丫頭。”他笑得胡子都飄了起來,“可是,是真的呢。”

  “我要走了。”冬耳轉身。

  “丫頭。”他睜開了眼,“當你做不出選擇的時候,答案就不問自明了。”

  冬耳回過頭,滿心的問號幾乎滴到了水裏。

  “我不懂。”她第一次見老頭子睜眼,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晦澀不明的話。

  “凡是做不出選擇的人,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他頓了頓,“只愛自己。”

  說完,他又閉上了眼,懶懶道:“洞口那株三葉草下,有個錦囊,你拿走吧。不到不得不看的時候,不要看。走吧,不要再與我說話,我累了,要睡覺。”

  好吧,她知道這老頭的脾氣,說不講話了,那是死也不會再開口。

  冬耳走到洞口,見到那株四季常綠的三葉草,一個繡工精致的錦囊,系著根紅色的繩,靜靜躺在那片綠色之間。

  進來的時候,明明是沒有的。

  她是拾起錦囊,卻不小心在錦囊的另一面發現一排小字——某某工藝品公司榮譽出品。

  這,顯然是外頭的,準確說是人界的東西。

  他是囚犯呀,與世隔絕,怎麽會......

  冬耳跑回去,舉著錦囊問他:“這裏是監牢,你是囚犯,不但出不去,甚至會隔絕一切法術到達外界,你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