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暮聲 第五節

天亮之前,我第三次去了暮聲。

看上去,暮也是一夜未睡坐在店堂裏把玩著她的牌,神情安然,似是早料到我會不期而至。桌子上,早早替我擺上了一杯橙汁。

我不喜歡什麽,她越提供什麽,這是她的橙汁定理所反映出的事實。

“你來,是還你不小心帶走的東西吧?”她笑盈盈地問,一張張翻動手裏的牌。

“牌是你的,可牌裏的東西不是你的。所以,建議你先將不屬於你的東西換回,我再歸還屬於你的東西。”我坐到她對面,大大方方的掏出了那張“塔”,但絕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世上絕大多數咒法,最簡單有效的破解方法,自然是由施咒之人收回咒力。

縱是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仍要一試。

“我只是在幫這些孩子而已。”暮顯然知道我來的真正目的,不以為然的說,“他們跟我講,不滿意現在的生活,他們不想沒日沒夜地做習題,背書,考試,然後提心吊膽地等家長會。他們羨慕那些優等生,被老師喜歡,被父母寵愛。而他們,總是被忽略,什麽都不上不下,也看不到未來的路在哪裏。”她擡起頭,笑了,“既然在這個世界生活得如此不快樂,不如到另一個世界,那裏沒有考試,沒有考試排名,沒有父母與老師嚴苛的目光,最適合他們。如果,以後還有人向我尋求同樣的幫助,我很樂意繼續幫他們。”

轟!

一道火焰憑空而生,從我所在的方向,沿著黑色的桌面,如出鞘之刀,撲向對面的暮。

她眼疾手快的講桌上的牌一收,身子朝後一退,連人帶椅滑開了半尺之遠赤邊藍芯的火焰擦著她的額頭,燒焦了一丁點劉海。

她顯然沒料掉這個。

先禮後兵是我的規矩,我並不喜歡以武力解決問題,但不代表我不會以武力解決問題,特殊情況,要特殊對待。

坦白講,她剛才那番若無其事的高談闊論,令我不悅,非常不悅

我不欣賞一切是生命為草芥的行為。

“我讓你生氣了?”冷靜如她,肯定還是被這意外嚇了一跳。起碼,我看到她臉上又片刻的慌張,雖然很快就被揶揄的笑容掩蓋,“樹妖裟欏,你已經許久不曾攻擊過他人了吧?”

“呵呵,對,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笑笑,手指一點,橫貫我與她之間,在桌上熊熊燃燒的火焰簌一下縮成了一條細如發絲的線,聽話的回到我指尖,消失。桌上,沒有留下任何燃燒過的痕跡,“但是,你知道的,我從來也不以為自己是君子,尤其在面對一些執迷不悟的家夥時。”

她緩緩站起身,淡綠的長裙浸泡在黎明前最暗的光線裏,便得蒼白灰暗,原本纖瘦婀娜的身體,看上去如同在黑夜裏裂開的一道怪異的縫隙。

暮將手一揚手裏的塔羅牌飛向空中,成圓環狀漂浮起來,將她圍繞其中,每一張牌上,都生出了一只冷冰冰的眼睛,沒有任何感情地直視著這個世界。

“你有你的不停,我開我的暮聲,井水不犯河水,裟欏姐姐,你何必多管閑事,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她的目光,比那些長在牌上的眼睛,犀利百倍。

我無意探問她的來歷,更沒興趣知道她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只是平靜的回答:“閑事我自然是不愛管,可你搶了我的客人,影響了我的營業額,這就不算管閑事了。”

“呵呵,你愛收集金子,我愛收集生命,各玩各的,姐姐何苦跟我針鋒相對。”她略略垂下眼,紅紅的嘴唇在一片蒼白中分外鮮艷。

“別,我獨來獨往。沒什麽姐姐妹妹的。”我朝她擺擺手,“不過,別說你不是我妹妹,就算你是我親妹妹,我該做什麽,依然要做什麽!”

破除咒法的第二種方式,就是直接讓施咒的人消失。一旦他們消失,他們的咒力會同時失效。其實我很不願意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問題。

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突然擡起頭,碧綠的眼眸被一種蓄勢待發的狠辣漲滿,他將那張死神牌夾在指間,道:“或許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也不是時間的對手。你要打,我奉陪。”

我微微一怔。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尋找對手的軟肋並適時提醒。是的,以硬碰硬的對決,她可能不是我的對手,但,贏了她,對我來講沒有任何意義,贏了時間才是我的目的。

我只有十二個小時。那是屬於她的塔羅牌,她必然知道我對她的牌做過什麽。當然,我也可以賭上一賭,賭我能在在十二個小時內將這個女人打得形神俱滅。可是,想到我對那幾個倒黴孩子斬釘截鐵的承諾,我決定不拿他們的生命當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