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絨花冠冕

【西之亞斯藍·格蘭爾特·心臟】

特雷婭手上端著一個精致的銀盞,銀盞裏的雞湯色澤看起來仿佛奶白色的絲綢,一看就是精心煲好的。蒸騰起來的絲絲霧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她纖細的手指捏著陶瓷湯匙,小心翼翼地喂到霓虹面前。霓虹勉強地張開了口,他配合著,盡力擡了擡脖子,特雷婭輕輕地手腕一送,雞湯滑進霓虹的喉嚨。霓虹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目光裏依然是那種灼人的狂熱。

已經過去三天了。霓虹受傷的狀況,依然沒有明顯地好轉。他身體恢復地速度,慢得驚人。特雷婭已經嘗試過輸送魂力給他,或者將大量的黃金魂霧注入到這個房間裏面,提升濃度,以便霓虹恢復傷勢,然而,所有的嘗試都沒有任何明顯的效果。

“還是沒什麽起色麽?”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從特蕾婭身後傳來,仿佛生銹的弓弦拉動的聲音般充滿了磁性。

特蕾婭沒有轉過頭,她從幽冥還沒有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感應到了他的魂力。她繼續一勺一勺緩慢地把雞湯送進霓虹的嘴裏。

“他怎麽樣了?能動了麽?”幽冥走近一點,他緊鎖著的濃密雙眉下,那雙碧綠的眼睛裏閃動著飄忽不定的光點。

“勉強能動了。但是還不能正常地行動。”特蕾婭回答道,聲音裏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心疼。當前幾天她被召喚回心臟時,看到躺在石台上血跡斑斑的霓虹,那一瞬間她感覺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顯得困難。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冷酷無情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無法傷害她。然而,當她看見連眼珠子都一動不動的霓虹時,她發現自己的心遠沒有她認為的那麽堅若磐石。那個時候,她以為他死了。然而當她感應到他依然殘存的頑強魂力在湧動時,她終於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為什麽恢復速度這麽慢?按道理,這種程度的傷,以霓虹的體能來說,早就恢復了。是中毒了?”幽冥低聲問道。

“不是。情況比你想得要復雜。”特雷婭放下碗,輕輕撫摸了一下霓虹硬朗的臉龐,站起來轉過身輕輕地把幽冥拉到一邊,低聲說:“對方攻擊的手法裏,並沒有下毒,他的身體裏也沒有任何的毒素,但是,對方用了一種極其……極其講究的進攻方式,這種進攻方式對於我們以黃金魂霧產生的魂力為根本依賴的魂術師來說,是一種致命的傷害。”

“到底是什麽招數?你以前見過麽?”幽冥的面容仿佛籠著一層寒氣,雙眼在幽暗的光線下漆黑一片。

“你還記得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剛見到霓虹,他身上傷口的樣子麽?當時的他躺在石台上,身下一片血泊。當我們把他身上的血跡清洗幹凈之後,我們才發現他渾身上下布滿了無數細密而復雜的小傷口。當時我仔細檢查過,那些傷口彼此之間有非常大的區別,有的細長而薄,像是刀鋒割出來的,有的鈍重而深,仿佛被鐵刺紮穿了皮肉,有些縱向切割,有些橫向拉開,有些以密集點陣存在,仿佛數百根銀針紮過之後的痕跡。這些傷口看起來雜亂無章,完全看不出規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兵器或者手法所傷。我所見過的人裏面,沒有人會造成如此復雜的創傷。”

“我也想不出來,怎麽造成這樣的創傷都還在其次,問題是為什麽要這樣?這些傷口雖然又多又密集,但沒有一個是致命的。對方花這麽多工夫和心血,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你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特蕾婭的目光閃動起來,她的瞳孔微微地顫動著,看起來竟然像是感到一絲恐懼。“對方精準地將霓虹身上所有至關重要部位的經脈、肌腱、血管、關節等等,全部挑斷了,連同他身體裏的大部分軟骨,都有粉碎性的創傷。在對方的攻擊之下,霓虹完全喪失了所有的行動力,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余地,傷害的覆蓋面之大,讓霓虹連最細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一動不動的原因。”

“那為什麽不幹脆將霓虹殺了?從這個狀況來看,對方要殺霓虹,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幽冥搖著頭,充滿戾氣的五官緊鎖在一起。

“這就是對方心智縝密之處。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對方顯然是只身一人潛入心臟的,他必然知道,霓虹作為一個使徒,如果他死亡,那麽勢必他的王爵會感應得到,這樣他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就算對方身手了得,但畢竟在心臟這種深不可測的地方,他絕對不敢公然宣戰。所以,他只是給予了霓虹以無法行動的傷害,這樣霓虹既無法繼續追擊,也無法通知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