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夢(九)(第4/4頁)

孟聚琢磨好一陣,才想明白了事情的緣故:並非林佳音的技藝比不上歐陽青青,而是她們兩位所處的環境和氛圍不同。北疆東平是抗擊塞外魔族的前沿,邊關將士紮邊於此,守土衛國,民風剽悍。

在那裏,人們崇尚的是男兒至死心如鐵的豪邁,壯士朝生夕死一杯酒的悲壯,男兒輕生死,重離別;歐陽青青身處邊塞,身處此種氛圍下,久聞邊疆故事,她很明顯受到了影響,舞為心聲,她的歌舞裏很自然帶出那種“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壯烈,那種敢死沖陣般激烈的決絕感,是靈魂感染的力量才會令自己感同身受,震撼巨大。

而江都這邊則是升平已久,民風享平,這裏的民眾崇尚的是風流文雅,詩書禮樂。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和社會氛圍下,也造就了完全不一樣的藝術家風格,自己身為邊將,自然更喜歡歐陽青青的那種激越風格了。

孟聚還在胡亂遐想的時候,一曲奏罷,歌舞已是結束了,眾人都是轟然叫好。

李秀玉坐回了孟聚身邊。一曲舞罷,她已微微出汗。她輕輕搖著扇子,一股清新芬芳的女性體香傳入孟聚鼻端,也不知是她的天然體息還是脂粉香味。

剛才自己跳舞的時候,孟聚一直顯得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投入,李秀玉也是看在眼裏的。她歉意地對孟聚說:“孟大官人,您這樣的貴人見多識廣,肯定見過更精彩的歌舞。吾等姐妹的粗淺技藝,怕是入不了法眼,獻醜了,還請多多包涵。”

“李大家過謙了。方才的歌舞甚是精彩,爾等的舞技可謂已至化境巔峰了。只是有些東西,已是超出所謂‘技藝精湛’的範疇了,那是勉強不來的。”

孟聚說得高深,李秀玉一愣,她還在回味著孟聚的說話呢,那邊的李朝陽已出聲了:“久聞李大家不但精通歌舞,還擅長詩樂才藝。李大家的雅名,吾等是久聞了。今晚吾等在此聚會,在此冒昧,想請李大家賦詩一首以賀,讓吾等開開眼界,不知李大家能否答應?”

李秀玉愣了下,她沒有出聲,卻是先望向了孟聚,不出聲地用眼神探詢他的意思。

孟聚不露聲色,心中卻是詫異:這李朝陽,莫非是不懂規矩?今晚,既然已安排了李秀玉陪自己,那按照禮節來說,其他人是不能隨便招惹她的。即使說李朝陽真的很想聽才女作詩,那你也該先找孟聚請求,征得孟聚同意了才能請她。

當然,如果大家彼此是熟不拘禮的朋友,也不是非得講究這些。但問題孟聚和他們今晚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根本談不上熟,李朝陽這樣做,那簡直是把孟聚當不存在了——他是真喝醉了,還是故意如此的?

孟聚垂下了眼簾,他沉聲說:“既然李公子既然有此興致,那你就試試吧,且當給諸位貴人助興好了。作不出來也不要緊,不必勉強。”

既然孟聚發話同意,李秀玉就好辦了。她站起身,先是自謙了一番,說奴家以往雖薄有詩詞虛名,但其實才識淺薄,怎敢在諸位大賢面前賣弄?但既然是諸位公子有請,她不得不勉為其難,就此獻醜一首,還望大家見諒。

說罷,她沉吟片刻,當場口誦了一首詩賦,紀念這次眾人泛舟賞月的雅事。孟聚聽著,覺得那用詞和意境倒也只是平平,但倉促之間能做出這樣,已是很不錯了,已是不負才女之名了。

在這個時代,流行的詩歌還是樂府詩和歌賦,無論是體裁還是用詞都還不成熟,也不怎麽講究平仄音韻,甚至連對稱都不很嚴格,遠沒達到唐詩那種巔峰造極的美感和藝術成就。

看著孟聚皺著眉閉目,像是在品味方才李秀玉的詩賦一般,李朝陽笑道:“孟官人,您如此思慮深沉,莫非在詩賦一道上也有涉獵嗎?如果有什麽佳作,還望官人莫要吝嗇,與吾等分享一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大蹙其眉,紛紛責備地望向李朝陽——方才孟聚已明擺著不擅文采了,你這樣說,豈不是故意出他的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