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節 塞外(第4/5頁)

“鎮督,你該不是真的要……”

柳空琴待要說什麽,但左先生打斷了她:“有勞大都督相送,吾等如何敢當啊。”

“左先生說笑了。冥覺大師身份尊貴,二位大師仗義出手,襄助我軍,孟某實在感激不盡,送一送算什麽。空琴,左先生,請。”

“大都督先請。”

三人相互謙讓著,一路走了回去。左先生的營帳離得近些,孟聚先送他回去。然後,他再送柳空琴。

這一路上,柳空琴一直蹙著眉頭沒有說話。待到只剩她和孟聚單獨相處時,她才問:“大都督,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些俘虜呢?”

孟聚笑笑,沒說話。柳空琴這問題問得太幼稚了。一軍之首,首重威嚴。自己已經做出那樣的表態,那些突厥俘虜也以沉默對抗到底了,不殺他們——那怎麽可能?

“空琴,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到孟聚避而不答,柳空琴也隱隱猜到了。她說:“鎮督,那些男丁……也就罷了。可那裏有那麽多的女人,還有那些小孩……他們是無辜的。”

孟聚搖頭,他說:“空琴,一路過來,你也是親眼見到的。那些全家都慘死在胡人刀下的邊民,他們也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你說,他們就該是罪有應得的嗎?就是活該的嗎?”

“小女子不是這意思……魔族兵馬兇殘,殘害生民,小女子都是感同身受,他們確實該殺。但我大魏乃教化之邦,魏軍亦是堂堂正正的王師,豈能墮落到魔族蠻夷同等的地步,與他們一般屠戮無辜?如此濫殺泄憤,有失聖人的教化之道,也有傷天和。”

孟聚嗤之以鼻。柳空琴的話,讓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腦殘酸儒的論調:“狗咬了你一口,難道你也要回咬狗一口嗎?”在孟聚看來,這種自欺欺人的說法只是無力報仇的廢材們聊以遮羞的借口罷了。狗咬了人,人當然不該回咬回去,而是該拿起棍棒將那條瘋狗打死。

“軍國戰事,豈能容得婦人之仁?空琴,你不要再說了,回去休息吧。”

柳空琴站住了腳步,她凝視著孟聚,眼神中帶著隱隱的失望和痛心。她親眼見證了眼前青年一路的成長,見證了他如何從一名低階軍官成長成鎮守一方的大軍閥。

良久,她搖頭,輕聲說:“孟聚,你變了。”

現在的孟聚,已經不是愛慕著葉鎮督的那個孟聚了。就像從前的葉迦南已經不復存在一般,那個善良、熱情、正直、多愁善感的孟聚也同樣在這世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名叫孟聚的大魏梟雄。

現在他的眼神,冷漠,堅定,可怕。殘酷好殺,醉心權勢,鐵石心腸,現在的他,跟其他軍閥,甚至……跟拓跋雄好像也沒什麽區別了。

看到柳空琴那憐憫的目光,孟聚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般,心頭一痛。他憤怒地嚷道:“空琴,我沒變,我一直知道我在幹什麽,也知道我的目標是什麽!相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

“鎮督此言,令空琴不解。空琴雖愚鈍,但對自己的作為還是明白的……”柳空琴還待再說,但被孟聚冷凜的眼神所震懾,她竟是不由住了口。

“你真的明白?”孟聚反問道,然後,他搖頭:“不,你不可能明白。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是文明與野蠻的對決,在突厥之前,有東胡、有匈奴、有鮮卑,有柔然。在突厥之後,有契丹,有女真,有黨項,有羌,有蒙古——在我們之前,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上千年;而在我們之後,這場戰爭還將繼續千年,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我們都不會看到這場對決的結局,我們的子孫也未必能看到!

我們跟突厥部之間的戰鬥,只是這場漫長戰鬥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

這是華夏的氣運,也是我炎漢子弟的千年宿命。鮮卑人的入侵,大魏的建立,這本身就是我華夏文明的巨大損失和挫折,我們不得不花費了三百年、十代人的時間才勉強將我們的文明修復,讓歷史回到正軌上。現在,魔族企圖將他們的勝利重演,要把災難再次強加於我們,要將整個中原再次墮入黑暗和鮮血中。

絕對不允許!

既然降生於這黑暗年代,既然身為一名戍邊的軍人,這就是上天賦我的使命。不光是為我們自己,也是為了中原,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我別無選擇!

不趁著突厥部還弱小的時候消滅他們,十年後,我們北疆就得被他們窒息;百年後,整個中原都會淪為他們的牧場!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整個突厥部都是兇殘的戰爭機器,如果說那些牧人是無辜的,有罪的只是可汗的軍隊——那就如同說只有兇手拿刀的手是有罪的、而身體是無辜的一般可笑!

那些男人,他們跨上戰馬拿起武器就會變成可汗的士兵;那些小孩,十年後他們就會長大,變成可汗的戰士;那些女人,他們會生育小孩,然後那些小孩又將變成可汗的士兵——他們每個人都在為可汗的軍隊增添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