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節 輾轉(第2/7頁)

“孟聚,你忘了?你可是咱們北府的軍官,江都禁軍的鷹揚校尉啊!”

“不對吧,易先生,你不是說過,我在北府的档案和資料都被銷毀了嗎?”

“這個,孟聚啊,我先前確實銷毀過你的資料了,但後來,我找蕭大人把你的事說了,江大人對你十分重視,表示可以重建档案。所以,你現在依然是我朝的在職軍官,江都禁軍的鷹揚校尉——呃,對你現在的地位來說,這官職確實是低了點,但只要你好好努力,有蕭大人器重,升官很快的,你不必擔心!”

孟聚怒上心頭,他霍然站起,厲聲喝道:“易先生,你是存心非要害死我嗎?你明知道在北府裏,北魏的探子比牛身上的虱子還多——當年你給我報的那個功,害我進了總署的黑牢,若不是我命硬,險些就被做掉了!現在你還要來再坑我一次?”

易先生的臉頓時變得慘白,望著孟聚,他欲言又止,好像想解釋什麽,但最後,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他低頭悶悶坐了一陣,擡起頭嘆道:“這件事,我沒辦法辯解。先前確實是北府,是我們,有愧於你。你怨恨我們,這是有理由的。”

孟聚悶哼一聲,沒有說話。

正視著孟聚,易先生誠摯地說:“但現在,形勢已經跟先前大不相同了。北魏朝廷已經崩潰了,你也羽翼豐滿,就算你的事泄露出去了,鮮卑韃子們——慕容家也好,拓跋家也好——都已經奈何不了你。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敢把你的事告訴蕭大人。

孟聚,往事已矣,現在,拓跋雄畏懼你,慕容家拉攏你,在北魏的大勢裏,你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朝廷和蕭大人都希望,你能發揮作用,盡最大努力削弱偽朝的軍力和國力,盡量促使北魏朝廷的崩潰和滅亡,以便於王師的北伐。

這是兩全其美之事。於公,朝廷能平定北方、收復失土,一洗百年恥辱,千千萬萬在鮮卑人鐵蹄奴役下的同胞將被解救出來,重沐我炎漢榮光;於私,吾皇仁厚,諸公賢明,肯定不會虧待那些有功之臣的,只要你重歸北府為朝廷效力,朝廷也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將來你肯定少不了公侯厚爵,更會作為光復華夏的英雄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美名,萬世敬仰。

孟聚,這是最關鍵的抉擇時候了,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大義,被眼前的蠅頭小利迷惑,走錯了路啊!那條歧途,可是會讓你身敗名裂、萬劫不復的啊!”

……

送走了易先生,因為趕路疲憊,孟聚簡單吃了點東西,簡單漱洗後便歇息了,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一直難以入眠。

“你可千萬不要走錯了路啊!那是條讓你萬劫不復、身敗名裂的歧路啊!”

易先生的話語反復在腦海中盤旋,孟聚思緒紛亂。

自己坐擁重兵割據一方,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難道真的如易先生所說,自己是走在一條錯路上了嗎?但是,誰又能保證,為南唐效力,這就一定是正確的道路嗎?

何謂錯路?何謂正路?自己到底該不該重歸北府?

所謂對錯,到底以何標準來判斷?恩義情仇?國家社稷?民族大義?

被這些雜亂的念頭反復糾纏著,孟聚實在難以入眠,腦子裏攪得象一團漿糊,直到半夜裏,有人敲響了他的門,睡不著的孟聚立即翻身起來,從枕頭邊抓住了劍柄,低喝道:“誰?”

門被打開了,一個舉著燈籠的軍官站在了門口,那精致的燈籠耀得孟聚眼睛發晃。年青軍官禮儀周全、彬彬有禮地說:“孟先生,抱歉打擾了。太子殿下來訪,已在會客室候著您了。”

門庭外的月光白皙得象雪一般,踏著滿地的落葉,孟聚穿過走廊向會客廳走去。提著燈籠的黑衣侍衛面無表情地站在走廊兩邊,象一排黑色的木樁。當孟聚走過的時候,他們微微躬身行禮。在光亮照不到的暗處,影影綽綽地站著更多的士兵,孟聚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卻能感覺到無數銳利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戳來。

帶路的軍官為孟聚推開了會客室的門:“孟先生,請進,太子殿下在等著您呢。”

穿著滾黃邊黑袍的慕容毅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凝視著桌上的燈火出神。聽到門打開的聲音,他轉頭望來,恰好與孟聚來了個對視。

雙鬢斑白,眼眶深凹,形容憔悴,煢煢孑立,孤燈相伴——看到慕容毅的樣子,孟聚一愣。他還記得,自己與慕容毅的上次見面時候的情形,那時,慕容家的公子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那是何等的英氣勃發。現在,慕容毅被立為太子了,正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會變得這般憔悴而落寞?

孟聚還在猶豫,該不該給慕容毅行跪拜禮呢,卻見他霍然起身,快步走了過來。他握住了孟聚的手,用力地抖了兩下,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