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節 天階(第3/5頁)

所以,趁著東陵衛攻打赫連旅和屠豹旅的時機,三個邊軍旅不約而同地向後急撤。他們撤退得是如此急切,把輜重和營寨都給拋下了,當東陵衛的前鋒趕到時,他們已經跑得只剩地平線上的一縷青煙了,以致追來的東陵衛兵馬只能淪為戰場打掃隊的角色。

當太陽升到天空正中時,幾路出擊部隊才凱旋歸城。戰將們爭先恐後地向孟聚報告:“鎮督,我部拿下了屠豹旅大營!”

“鎮督,我們攻克了奔馬旅的大營!”

“鎮督,我們拿下了赫連旅的大營!”

孟聚心裏有數,部下們所謂的“拿下”無非就是追在邊軍的潰兵後面接收了大營罷了。但大家正是高興的時候,他也不想掃眾人的興頭,很慷慨地一揮手:“統統記功!”——反正犒賞的銀兩也不是孟聚出的,拿下了邊軍的幾座營盤,繳獲的物資堆積如山,慷拓跋雄之慨來收買自己的軍心,何樂而不為。

於是眾皆歡悅,將士們齊聲稱頌鎮督大人英明慷慨。

深夜時分,密集的馬蹄響起,由呂六樓統帶的追擊部隊才疲憊地從城外歸來。呂六樓親自向孟聚報告了戰況,他們一路追殺邊軍潰軍,追出五十多裏路,一路上,邊軍被殲滅士卒不計其數,遺屍累累。追擊部隊一直追到了采石鎮,眼看麾下的鎧鬥士們已經精疲力竭,邊軍後軍的接應部隊也上來了,呂六樓才下令撤軍。

看著呂六樓風塵仆仆,憔悴又疲憊的樣子,孟聚心中感嘆,這才是真正做事的人。比起那幫拿下幾個遺棄營寨就興沖沖跑來報功的旅帥們,踏實又低調的呂六樓真是太難得了。

“六樓兄,這一趟,實在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對了,有功人員的名單,你抓緊給我弄出來。弟兄們都很辛苦,我們要快點發賞金,不好涼了將士們的心。”

呂六樓搖搖頭:“鎮督大人,賞金的事倒是不急。末將覺得,我軍雖然初戰告捷,但邊軍仍有雄厚實力,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犒賞發得太早,只怕將士們起了懈怠之心,不利於我們來日再戰。”

孟聚笑笑:“六樓你有心了。放心,我心裏有數的。”

……

武川,樂平城,征南行署大營。

天色明朗,湛藍的天空連一絲雜質都沒有,這是北疆難得的好天氣。

與窗外明朗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屋裏的氣氛十分沉悶,猶如暴風雨襲來前的天空。

六鎮都督府的參軍們沉默著,誰都不敢大口喘氣,唯恐為自己引來了雷霆震怒。

看著文案上的報告,北疆大都督、六鎮統帥拓跋雄元帥陷入了沉思。

消息已經傳來,征南大軍前鋒在東平省內遭到了慘敗,主帥赫連八山戰死,將近半數的兵力被東陵衛消滅,損失的兵馬裏包括了赫連八山的赫連旅和屠血豹的屠豹旅。

屠豹旅也就罷了,反正申屠絕已是第三次被孟聚打敗,他的屠豹旅也是第三次重建然後又被摧毀。第三次和第四次,區別不大,大夥已是習慣把他看做是孟聚的手下敗將了。

但是赫連八山的赫連旅,這可不是一般的兵馬。赫連八山本身就是北疆名將,他統帥的赫連旅也是隸屬拓跋雄親軍“押衙軍”的五大精銳旅之一。這支部隊慘遭全殲,等於是在元帥心頭上割了一刀,幕僚們都記得,當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一向鎮靜的元帥吃驚得把手中的杯子都摔了。

怎能想象呢?有名將赫連八山統率的五旅強兵出征東平,在大夥預料中,面對這樣的大軍,兵微寡弱的東平東陵衛只有索索顫抖、然後四分五裂的份,更有人樂觀地預告,大軍可以不發一矢,輕易征服東平。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韜略家,對於那種不戰而勝的奢望,拓跋雄是從來不抱希望的。

東平有孟聚,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擁有著同齡人罕見的執著和堅韌,不打到最後一兵一卒,山窮水盡,他是絕不會屈服的。也就是憑著這份堅韌,這個兩年前還只能以“乳臭未幹”來形容的青年人已成為了拓跋雄在北疆最大的敵人。

對這樣的人,拓跋雄是不抱希望的。

出征之前,拓跋雄不是沒做過壞打算。他也想過,征討大軍進展可能會不順利,可能會遭到挫折,可能會請求增援——但這樣幾乎全軍崩潰的結果,那是他怎麽如何也想不到的。

好在,六鎮大都督並不是那種庸俗之輩。遭遇大挫,他沒有暴躁地發怒,也沒有唉聲嘆氣,而是拿著案上的報告看了一陣。

然後,他放下報告,閉目沉思。

沉思了一陣,拓跋雄又拿起了報告,繼續看——今天,同樣的動作他已經重復了不下十次了。大都督看得很慢,很仔細,他的目光用力得仿佛要看到每個字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