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金擲帽

謝非言與謝承文在下仆們各異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謝家。

而直到他們出門好一會兒後,一個小廝才匆匆來到謝承文的風月軒,悶頭就要往裏闖。

“欸欸欸?!哪兒來的小子,怎的低頭到處亂竄?!”風月軒的看門下仆手一架,就將這人攔下,上下打量這人,越看越覺得眼生,“你是哪個院子的?!以前怎的從未見過你?!”

胥元霽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走神的時候露了形跡,被一個不通武藝的普通人發現了。

這實在是天大的失誤,若是被他師父瞧見了,定會好好揍他一頓。

可胥元霽此刻心亂如麻,實在考慮不了這麽多了。

他悶聲回道:“我是謝大少爺身邊伺候的下人,剛剛肚子疼,獨自去了茅房,這才回來。”

一聽到“謝大少爺”這四個字,風月軒下仆們的臉頓時就變了,堆滿了諂媚:“原來是您啊!瞧我這眼神,您這樣的人物,當然是謝大少爺身邊的人啊!我這眼神不好,腦袋也不好,您千萬別跟我這傻子計較,我啊……”

胥元霽打斷了看門仆人喋喋不休的奉承,目光在空蕩蕩的院內一掃,直言問道:“謝大少爺在哪兒?!”

下仆們臉色微變,面面相覷,露出為難神色。

·

謝非言隨著謝承文一路走到了城西。

這裏是晉州城中光與暗的交匯之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謝非言一路走來,神色越來越驚奇玩味,而當謝承文停在“快意堂”門前時,謝非言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謝非言暗想。

晉州城是凡人的城池,所以它並不像天乙城那樣,修士滿地跑,隨便碰個瓷指不定都能遇上哪個大門派的高徒。在晉州城內,整座城裏頭哪怕連煉氣期都算上,攏共也只有區區十多為修士而已,而偏偏眼前這快意堂,就占了四位。

這是謝非言昨夜打探出來的,萬沒想到在今日用上了。

謝非言不動聲色,環視四周,發現有快意堂外有幾人身著平民服飾,但形跡可疑,目光遊移不定。而當謝非言再定睛一瞧,看清這幾人的臉後,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幾人,不就是今早才跟那燕指揮使搜了青樓的官兵嗎?!

有意思,這可真是有意思。

謝非言抖開折扇,沒理會身旁少年投來的疑惑目光,將布簾一撩,擡腳走進快意堂。

如今正是一天清晨,賭坊快意堂內人跡寥寥,大部分人都收了工,縮在一角打瞌睡,數張賭桌上,只有三張賭桌坐了莊,分別是骨牌、骰子和單雙。一夜未睡早晨也不肯走的紅眼睛賭徒便圍著這三張桌,胡子拉碴,面色慘白,伸出的手瘦骨嶙峋,呼喊時額上青筋賁露,謝非言目光一掃,覺得這不像是賭坊,像是喪屍片場。

但這樣的情景,對謝非言來說,卻再熟悉不過了。

謝非言搖著扇子,第一次想到了現代的自己。

——如今他已經穿書,頂替了這同名炮灰的身份,那麽現代的自己的身體,又是怎樣呢?是變成了植物人,還是被這位同名炮灰的靈魂住下了?

如果是前者,那倒還好,反正他了無牽掛,從祖父那裏繼承來的謝氏集團他也不愛管,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隨那群同姓的親戚互相扯皮;但如果是後者,那麽這囂張跋扈的無腦小炮灰恐怕慘了,非得被那群名為親戚實為豺狼虎豹的家夥們扒下一層皮不可。

而一旦想到了自己,謝非言的記憶就像是開閘的洪水,洶湧地卷了出來。

謝非言真正的名字,其實並不是“非言”,而是“斐”,文采斐然的“斐”。他一生經歷堪稱離奇,雖成年後改名謝非言、繼承了祖父的謝氏集團,成為了謝氏的當家人,可在最初時,他卻只是出生於普通之家。

那時候,他的父親是普通工人,母親是小學教師,年幼時過了兩年自己都不記得的平靜日子,像是世上的絕大部分孩子那樣成長。但隨著工廠倒閉,父親下崗,全家的收入便只有謝母的那些工資了。謝母是個吃苦耐勞的女人,雖然知道自己的工資養不起一家三口,但見謝父一蹶不振,便咬牙擔起養家的重擔,見縫插針地打工、家教、為學生補課,每日早晨五點出門,一直忙到夜裏十一點回家。

她的全副身心都用來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了,為了吃飽穿暖拼上了全部的努力,因此管不了年幼的謝斐,更管不了謝父。她只以為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被看到,謝父也總有一天能夠振作起來,像她一樣為了家人努力,為了年幼的孩子拼出一個前程……但她不知道的是,並不是所有披著人皮的都是人。

所以,在謝斐三歲那年,他看到了自己那位頹廢在家的父親一蹶不振的父親,第一次笑得開懷,向家裏迎來了幾個油膩又奇形怪狀的男人,擺開場子,噼裏啪啦地玩起了麻將。其中一個沒坐上桌的男人則百無聊賴,隨手塞給年幼的謝斐一副牌,一個骰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