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二章 以言殺人

“你等,這次是真的惹惱了孤!”

看著下方祭壇,重玄周圍那三千孩童的屍骸,宗守只覺是目中刺痛,劍上戾氣更濃。

“這三千童子,雖非孤之過,卻是因孤而死!”

微一拂袖,那嘯日就已從半空中沖下,往那重玄真人撲了過去。

後者微微變色,立時印決一指,一口法劍祭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方散開。

可這靈法才剛引動,就已牽動了傷勢。

他年前雖已入聖階,可陰陽釘心咒本就有傷天和,需損千年之壽。此時被天地正氣反噬,幾乎吞盡了生命真元。軀體之內,輪脈殘破。

此刻能調用的力量,是少之又少。

那法劍被嘯日一掌拍碎,然後沖至到了身旁。一爪擊下,重玄的腦殼身軀,頓時化作了肉糜。

看著重玄身死,宗守這才覺這胸中惡氣,稍稍宣泄。

本心恨不得將這重玄淩遲,不過此時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隨即就又看向了對面那雪齋居士,眼透譏哂之意:“這就是你們儒門的所為?若是不滿孤行事,視孤為儒敵邪魔。大可光明正大來戰便是!甚至行刺殺之事,也無不可。何需用這三千童子的性命,來使這邪門禁術?這些童子何辜,要被你們視為螻蟻,輕賤性命?”

雪齋居士柳立微一皺眉,想說這是殷禦重玄君臣所為,與他無光。旋即又想,他當時在場,也是知情。便微搖了搖頭:“都是罪人子女,死有余辜,無需憐惜。”

“死有余辜?即便是論法當斬,也自可按國法處置。何需使用此等邪術,令其神魂俱滅,連轉世重生都不可得?”

宗守搖頭,神情不可思議:“你們儒家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柳立就是如此踐行聖人之言?這昏君行如此有違人倫之事,施展這種邪術。你身為儒家諸子之一,不加勸阻也就罷了,居然還贊同其事?”

柳立只覺臉上是一陣燒紅,一聲冷哼:“你到底想說什麽?這世間並無邪法正法之說,邪的只是人心。若能誅你昏君,何種術法都可!”

“也就是為了誅除孤,為達到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了?”

宗守嘿然冷笑,眼透譏嘲:“孤知曉儒家教義中,最核心的是一個仁字!禮記經解,說上下相親謂之仁!禮記儒行,說溫良者,仁之本也!”

柳立的心臟抽緊,只覺這宗守的一句句,仿佛一記記的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禮記喪服四制,說仁者,可以觀其愛焉。論語雍也中,也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便是你那位祖先,也曾說過從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

“又,禮記中庸,說仁者,人也!注:人也,讀如相人偶之人!孟子盡心下,也同樣說,仁者,人也!人不能仁,則與畜牲何異?你銘心自問,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合這聖人之學?有何面目,配入儒門諸子之林?可對得起儒門幾位先聖?”

每說一句,柳立的面色就更青白一分。胸中氣血虛浮,喉間微甜,幾乎要嘔出血。

這才驚覺,自己的道基,竟然已經是浮動。

心中頓時明悟,知曉是親眼看到這在世聖君,被這一句句質問,沖擊心靈。竟至於使他心內,開始懷疑己身,懷疑自己所踐行之道!

眼前此子,當真惡毒!

卻見宗守又以手撫劍,微微一笑道:“柳先生可知,今日大勝之後,將會有五大詔書,傳於天下?”

柳立不解,宗守為何要在這時候,跟他說這些?卻成功的勾起了好奇心,肅容靜靜的傾聽。

“第一詔,重整三法司,設法部,獨立於相臣管轄之外。我大乾所有諸臣鄖貴,都受其管轄。若有必要,或者孤犯了國法,那麽便是孤也可問詢,也可治罪!且從此之後,廢除所有肉刑!只余殺人償命一條——”

柳立愣住,聽這宗守之意,竟然是王在法下!

是真正的君王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至於肉刑,卻是儒家追求了幾千年時光,而不可得!

君王憂部屬反,憂臣子貪。故此設誅連九族,淩遲腰斬之類酷刑警戒。根本不容儒家,有置喙余地。

豪強地主,要使奴仆聽命,憂蟻民盜竊其財。故而有鞭笞、墨、劓、剕、宮、大辟等等刑法。

儒家雖追求仁恕,然而所行之事,往往被道而馳。

如今這些理念,卻要在眼前這個昏君的手中完成麽?

豈有此理!這個昏君,豈會真正憐惜萬民?

“肉刑殘酷,更傷折勞力!若國法嚴明,萬民安康,子民又何需以身犯法?又何需以酷法警示?孤大乾國內,所有肉刑,可以勞役代之!”

傷折勞力?勞役代之?原來如此,果然不是真正為憐憫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