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二章 大勝而歸?

皇京城外,一輛囚車正往城門方向,緩緩行駛著。

進入四月之後,陰雨連綿。因元辰皇帝禦駕親征,才剛鋪過一層黃土的大道,此刻已是再次變得坑坑窪窪,泥濘無比。

翻雲車不受影響,卻苦了那些普通馬車。

而就在進入皇京城十裏範圍內時,已可見街道兩側,全是流民。大多是衣不遮體,面黃肌瘦,饑餓而絕望。

“怎麽又多了這麽多的流民?那些大戶,怎麽就不出來施粥?”

囚車之上,負責押送犯人的九品刑部巡檢張離,愕然地看著眼前。

目中所見,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還能怎樣?朝中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如今乃是大商中興之世,元辰皇帝乃是千古明君。此時國內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有哪家會不開眼,跑到城外來施粥?這豈不是讓陛下他面上難看?明明是少有的治世,你卻跑去撫助這些無業賤民。就不懼人說他們意圖叵測?即便陛下不計較,一個收攏民心之罪,這些大戶怕就承擔不起。”

聲引傳自於後方那個狹小的囚籠之內,言語中滿含著譏諷意味。

張離面上的肌肉抽了抽,看了看身後。只見一個胖子,正坐在囚車中。即便是階下囚的身份,也依然是紅光滿面,此時正冷笑不已。

“德政不休,治下民不聊生,偏還以逆行倒施的罪名討伐別國。這糧秣撐得下去麽?千萬大軍一月征伐,這天下間就又不知多了多少走投無路之人!”

那張離在旁聽著,卻是一聲苦笑。這些話若被別人聽去了,可怎麽得了?

他只是一個九品巡檢而已,又哪裏承擔的起?

有心堵住這金不悔的嘴。卻知這一位的背景硬實,即便此時困窘,也不是他張離能得罪的。

“金大人!還請慎言!”

而金不悔兀自是意猶未盡,只當不聞,依舊滔滔不絕道:“明明皇京城附近,已經匯聚數百萬流民,陛下他卻全然不知。不對,不是不知,說不定是視而不見,明明清楚,卻裝作不知——”

“天下糧倉藩庫,多被那些官吏倒賣一空,最多只剩下賬面之數的兩成。陛下以為還是他繼位之初,革新吏治之時。顧忌天命,生恐失了士心,生恐這天下生亂。卻不知越是顧忌,失的就會越多。”

“大商全國之軍,共四千七百萬有奇,可所有內地兵馬,都至少有四成空額。而此次大商征伐南疆,一千八百萬大軍,卻多出自精銳邊軍。勝了倒是還好,可若是敗了,這偌大皇朝,又該怎麽維持。”

“兵書有雲,戰前要先慮敗,再思勝。如此孤注一擲,不顧後果。是我金不悔看不懂,還是陛下他瘋了?”

“那朱熹可殺!明知天下板蕩,已到了危如累卵之時。不勸陛下休養生息,安撫流亡,勤休內政。反而是因一己私怨,鼓動大軍。這哪裏是什麽聖人——”

“宗守幼年起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今又有孔瑤輔佐,豈是好相予的?在南疆就是拖著,也可將大商拖垮!此戰,敗定,敗定!大商若勝,就挖了我金不悔的眼珠子去!”

一句句言語,令人是心驚肉跳。在那囚車旁,幾個刑部捕快,都是面色蒼白如紙。

這些話,無論哪一句都可謂是大逆不道。若被人知,說不定是連他們也要被牽連。

金不悔卻突然住口,眼望上方。只見一道劍光,正從遠處飛將而至。

“蘇辰師兄?”

那劍光之上,立著一個青衫人影。正是寒山門蘇辰,此時正是眉頭緊鎖,眼神復雜地看著金不悔。

金不悔見狀微微一笑:“可是師尊他讓你來尋我?”

“你師尊讓我來救你離開,逃的越遠越好!”

蘇辰微微一嘆:“他們身份不便,不好出手,只好通知我來。你師尊後悔,說當初看你性子最是油滑,最適合官場,才讓你下山出仕大商,卻不料最後是這種樣的結局。你金不悔的性子,居然是如此的外柔內剛。”

“我自己也沒想到!”

金不悔微微搖頭,面上滿是自嘲:“每每想視而不見,然後又總是想起幼年師尊教誨。我雖不怎麽讀書,可這胸中的浩然正氣,總是磨滅不了,如之奈何?”

“浩然正氣?你還真會自吹自壘。”

蘇辰失笑,搖了搖頭,然後又凝聲道:“你可知自己是在尋死?大商奉朱子詔命南伐,天下之人都為此戰歌功頌德,盛贊元辰皇帝義舉。偏你不識趣,上了那麽一封奏折。不止是元辰皇帝惱羞成怒,便連你們儒門先聖朱子,怕也要惱恨於你。這又是何苦?”

自蘇辰來後,張離幾人就在其劍意威壓下,動彈做聲不得。

此刻聞言,卻都是心內駭然。說的如此露骨,毫不遮掩。

這位蘇姓劍修,怕是根本就沒想過,要留下他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