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吞凈二字

不止是二人,初雪也同樣是一臉的迷糊,而弱水也極感興趣的,從床上坐起。

有錢人不奢侈一些,大把花錢,那些窮人哪裏來的活路——這些初話聽來荒謬,可細細思之,又頗有些道理。

任博卻只略略愕然了片刻,就一聲冷哼,目裏透著怒意:“君上這是胡說狡辯!富人奢靡,以養黎民,真是繆論!在那治世之中,或者還有幾分道理。可在這東臨雲陸,諸城亂戰之時,卻是取死之道!要知天下間的資源人力,總是有限。在此處多用一分,那處就少一分。我乾天山此時強敵環繞,正該行耕戰之法,尚勤儉,崇廉樸。把所有資源,都投入軍中才是!如君上這般,分流民力。國內子民,都去為那些豪商大族去做事,還有多少人肯效力軍中?”

明顯是氣的不輕,任博的胡須都在微微顫動:“君上性喜奢靡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出此擾動人心之言?可知此語傳出,必定要動搖國本?國內貴族商賈,群起效仿。先君所遺簡樸之風,必定蕩然無存!”

這次卻是輪到宗守啞然,被這一連串的質問,說的是氣息莫名一窒。忖道這老頭居然真有幾分真才實學,自己這番借口,居然這麽快就被拆穿了。

他只知道在後世之時的諸國,不但推崇金錢流通,也鼓勵民眾消費。倒是忘了這個時代的特殊情形。

這番話有理有據,說的是極有道理。

不過看任博那正氣凜然的模樣,宗守卻不知為何,莫名的只覺一陣不爽,不願被對方駁倒。

雙眼立時微眯,腦海裏面也無數的念頭閃過,甚至催動起大易羅天空冥法,飛速的推演運算。

旁邊初雪,卻已是輕呼了一口氣。忖道還是丞相聰明,她就說嘛,這奢侈浪費,怎麽可能還變得有道理起來?世子果然是在胡說八道,糊弄人呢——

正這般思量,就驀地只聽宗守,又是一聲輕笑:“丞相勿怒!宗守只有一言,要問丞相。不知今昨兩年,民間一畝之地,產糧幾何?”一邊說著話,還一邊拿起一只熊掌啃著,吃的是滿嘴流油。

那任博白眉一挑,恨不得把這席案掀翻,只能強自忍耐著答道:“去年一畝之糧為四石,今年尚未到收糧之際。不過以我估算,當有四石二鬥左右——”

說到這一句,任博的目光,就微微一縮,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露出凝思之色。

“四石,四石二鬥,差不多是這個數字。我還記得前年,一畝收糧,是三石八鬥可對?非止是乾天山城如此,其余諸國也是同樣,是也不是?”

見任博並不否認,宗守這才點了點頭:“那麽以丞相的見識,必然可知谷賤傷農之理。”

“自然!米糧越多,供大於求,糧價自然走低。”

任博的神情,已經有些凝重自慚之意。

乾天山的糧產在逐漸遞增,這個現象,他怎就未曾注意?幸虧是發覺的早,否則必定要釀出大禍。

軒韻蘭細細一想,也不由是悚然動容。

“若這產糧賣不出去,那麽那油鹽衣物陶器之類,自然也無法易換。而世間農夫,皆不學武,一時無備,大多都將是無處謀生。丞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整個寢殿之內,一時寂靜無聲。宗守暗暗好笑,又繼續問道:“丞相又可知,近年城外野地之內,大致的精獸數目?是逐年減少,還是正在增長?”

任博臉上鐵青一片,不過這句話,卻不能不答:“具體數目,任博不知。只知今年以來,精獸傷人之事,已有四千三百余起,是往年三倍。”

宗守一樂,知曉自己,已經徹底掌握住了局面:“那麽孤此刻所食,有多少是產自良田,又有幾許,是來自荒野之地?此事所用之器物,又有幾許,來自那些精獸?”

任博一目望去,只見那桌案之上,大半都是野味,剩下的,也是產自於雲海。

而這裏裝飾雖是奢華,可確實有不小的部分,是取自精獸。

那恒溫法陣,更同樣如此。

“世間商家顯貴,獲取錢財之後無處使用,大多都只能封存儲藏。可那些獸晶靈石,若不能流通於外。又如何強我乾天子民?又如何盛我城武風?”

聽到此處時,任博已經是明白了宗守之意,不禁是冷汗涔涔,啞口無言。

宗守更冷聲一笑,一錘定音的再次詢問:“既是如此,那麽孤何錯之有?”

任博整個人,是神情變幻不定的,定定立在了原處。久久不曾言語,當再開口時,卻是深深一俯身道。

“臣任博明白!既日之後,便當鼓勵獵家,減少農戶,以清剿野地兇獸。君上明見萬裏,一舉數得,是臣錯了。方才無禮,還請君上恕罪!”

說完之後,又再次一拜。神情蕭索無比的,退出了宗守的寢殿。一時竟忘了,他此次來尋宗守的目的,就這樣失魂落魄的遠遠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