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二十一章 金剛禪魔亂道心(第3/3頁)

毗耶那大喜,正欲再催法力,忽然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有人在耳邊問道:“頭陀在此作甚?只管做張做勢?”毗耶那一驚,回過頭來,見是一名白須老者,皺紋堆壘,皮膚黝黑,顫巍巍拄著一根木杖。毗耶那大怒,反手一掌擊去,滿擬一掌將那老者打個筋斷骨折,倒飛數十丈,卻見那老者身子稍稍一側,毗耶那一掌落在空處,反帶得自己身軀晃了一下。老者笑道:“頭陀小心,想是站久了,腿腳酸麻,如何如此不穩當也?”毗耶那罵道:“你爺爺便站不穩當!”轉身一拳搗出,老者輕輕一閃,倒拖木杖而走,毗耶那怪吼連連,持錫杖在後急追。老人也不遠遁,只是繞著眾僧,轉圈奔走,毗耶那步聲如雷,激得周圍黃土飛揚,只是追之不上。

毗耶那追逐那老人,心神不能兼顧,魔火魔音魔象一時皆消,玄奘、嘉祥、帝心長籲一口氣,松懈下來,弟子們卻兀自在馬上狂舞不已。三僧見毗耶那狂追那老者,憂那老者安危,玄奘提聲喊道:“老人家,此魔僧十分兇惡,老人家千萬小心。”老者忽而停步回頭一笑:“大和尚無須擔心,老身聊與之相戲耳。”毗耶那見他駐足不前,狂吼一聲,錫杖照頭直劈而來。老人將木杖往上一撩,喀嚓一聲,毗耶那手中那根金鋼打造,足有五萬四千斤重的錫杖竟而斷作兩截,轟然落地,砸出兩個大坑。毗耶那一呆,尚未回過神來,那老人呵呵長笑,一杖打下,直打得火光一派,就地散開,一道濃煙往西北上去了。

老人大笑道:“好膿包的頭陀,守著你那烏斯藏便罷了,來中華立教開宗?卻是妄想!妄想!”竟不停留,拄著木杖,步履如飛,往遠方去了。

玄奘只叫得一聲:“老丈……”眼前閃了一閃,那老人已是身形不見,三位大和尚相顧搖頭:“真高人也。”先前被金剛禪魔獅子吼震暈的弟子們這時紛紛醒轉,個個揉眼抹臉,從地上爬將起來,除了暈眩感猶自殘存,倒也別無大礙;後來受魔音攝神的弟子們卻情形不妙,雖已不再狂舞,卻癡癡傻傻,全無自己主張。

嘉祥嘆道:“善哉,可嘆這些弟子為魔音所惑,此生恐難醒轉了。”帝心、玄奘也是長嘆不已,喚眾人攙著那些弟子,慢慢入潼關,到了長安,各歸本寺。

嘉祥、帝心年過百歲,與毗耶那相持兩個時辰,實已耗盡精神,已近油盡燈枯之境,回到長安不久,先後圓寂,玄奘方在壯年,性命無礙,身體卻也虛弱之極,因此摒絕了一應外務,在弘福寺西院閉關休養。

且說葛洪、岐暉等人退入崇真宮,聽得宮外人聲漸寂,弟子來報:“那丘處機已經去了,眾道人也散去了。”葛洪這時氣血已平,蹙眉道:“這丘處機是何來歷?竟有如許道行,遠出我等之上。”張應韶道:“丘處機也還罷了,方才太乙祖師本欲施大法懲戒此人,卻被人無端攔住,貧道冒瀆,看那情勢,祖師竟是隱隱不敵來人,得清虛祖師、靈寶祖師、黃龍祖師之助方才堪堪鬥個平手,是何人有此神通也?”王遠知道:“我看來人氣象,有幾分,有幾分……岐道兄,你必知道,你來說說看。”——原來眾人都已看出,丘處機與方才天上那柄白拂,來去間紫氣氤氳,祥光騰躍,隱隱竟是玄都一系,但事關重大,眾人哪裏敢就此斷定,都要聽岐暉如何言說。

岐暉苦笑道:“我方才也正為此奇怪,這長春子丘處機一身道法,處處都透出玄都氣息,只是他境界高出我極多,我也不敢就此斷言是與不是。”刹那間人人心中不約而同閃過同一個念頭:“難道……難道……”這推斷委實太過驚人,眾人張口結舌,終究無人敢說出來。岐暉苦笑道:“事情未必是我等想象那般,應是另有玄機。最可怪者,還不是丘處機師承來歷,方才眾位道兄都看見了,四位祖師法寶與那白拂相鬥,原本勢均力敵,後來……”他頓了一頓,續道:“也許貧道眼拙,貧道方才,仿佛看見了番天印與陰陽鏡……”

那後來相助白拂的,正是玉虛至寶番天印和陰陽鏡,眾道人出身闡教門下,對這兩件寶物自然是耳熟能詳,派中也有圖紙流傳,只是心存忌諱,方才故意略過不提,終於還是被岐暉提了出來。

玄都法統、番天印、陰陽鏡……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會出現如此情形。

一時大家都不再說話,呆呆而坐,心中諸般念頭亂紛紛來去不已。

良久,岐暉道:“我等在此坐論無益,且看那丘處機奪了道門總領之位,接下來是如何作為,其中因緣,便可窺知一二。”

王遠知、張應韶等人點頭道:“也只得如此了。”正一、清微、樓觀三派宗師起身辭去,葛洪與簡寂將三派宗師門人送出崇真宮,回身入內,坐將下來,師徒倆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