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黎劫 第二十六章 狐兮狐兮狐不歸(第2/3頁)

淩虛子酒酣,拍腿作歌:“鯨吸鰲吞數百杯,玉山誰起復誰頹。醒時兩袂天風吟,一朵紅雲海上來。”臥龍先生持扇半掩面目,雙頰暈紅,醉眼乜斜,翩翩起舞,口中亦唱道:“曾經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間九百年。腰下劍鋒橫紫電,爐中丹焰起蒼煙。才騎白鹿過滄海,復跨青牛入洞天。小技等閑聊作戲,無人知我是真仙。”眼波橫過兩人,竟頗有嫵媚之意,淩虛子被他眼色一勾,也站起來,手舞足蹈,踉蹌相對歌舞。清俊道人看著二人,臉有嘲諷之意:你一小小白花蛇兒,伏氣吞煙,未窺堂奧,不成道德,卻也敢胡吹大氣,自稱真仙,那青牛也是你這長蟲騎得的麽?心中暗笑,口內不言,也以金箸擊打面前酒壺,搖頭晃腦,歌嘯相和。

這清俊道人正是申公豹,因淩虛子、臥龍先生兩人在碧遊門下聽講,申公豹亦常往來碧遊,偶遇二人,只說自己就是申公,因機緣湊合,得元始垂青,拜在門下,習得秘法,脫胎換骨,返老還童,那二怪雖然成精年久,終是蠢物,心思單純,見他氣息神情,巫蠱左術與申公無異,不疑有他,依舊把他做老友往來,又因申公豹天賦異稟,又得教主寵溺,幾百年來道行見識已遠出兩人之上,因此上兩人平素就把申公豹巴結得緊,此刻見申公豹有份封神,名垂千秋,更是著意奉承,也不消多說。

三人飲罷多時,俱喝得大醉,冠斜袍綻,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拱手作別,淩虛子兀自口中嘟嚷:“申公老友,你有發達之日,萬不可忘卻兄弟。”申公豹哈哈而笑:“一定,一定,兩位道兄放心!”兩人駕著風霧,往碧遊宮外島去了,申公豹歪歪扭扭,將波上酒席一兜兒籠入袖中,也縱起清風,要回昆侖山去。

天風浩然,申公豹在雲端搖搖擺擺,本擬回昆侖山,不想醉眼朦朧,走岔了路,欲往東方,反轉向北海邊上,將近岸邊。忽然一陣風迎面吹來,甚是兇惡:獵獵荒原萬木平,忽然拔起勢縱橫。半天日月吹無影,大地山河動有聲。妖雲黑火,周圍旋繞,淅凜凜寒風撲面,清冷冷惡氣侵人,悲風影裏露雙睛,一似金燈在慘霧之中;黑氣叢中探四爪,渾如鋼鉤出紫霞之外;尾擺頭搖如狴犴;猙獰雄猛似狻猊。公豹被這惡風一吹,酒醒了大半,看眼前這等景象,不驚反喜:“看來的這陣勢,倒像是我從前的勾當兒!”只見黑雲妖火中,“嗚嘩”一聲怪嘯,竄出一頭斑斕黑虎,雙睛碧綠,剪尾搖頭,便要來撲公豹,若在從前,公豹見了此虎,也有幾分悚懼,這時修得玉虛正法,哪裏還怕這小小虎怪?笑罵一聲:“這畜生好生不知眼色,卻來撈你家祖宗!”將二指一彈,一道符印迎風化作四點火光,飛入那黑虎四足,那虎腳筋俱蜷攏來,滾落在海邊淺水裏,狂呼痛吼,滾來滾去,激起滿天水花,也不知壓死了多少魚蝦螃蟹。申公豹降下雲霧,淩空一抓,將那虎提上岸來,扔在塵埃,在頂上一拍,那虎就站起來,渾身幹爽,並無一絲水珠,渾身皮毛烏黑油亮,身姿矯健。公豹喜道:“這潑虎好身段,倒也不減貧道當年!”跨上虎背,叫聲“起!”那虎卻也有數百年火候,且不服人,見四肢疼痛已去,只道道人伎倆只限於此,道人叫起,它起是起了,卻弓背一顛,鐵鞭也似的虎尾向公豹夾後腦抽來。申公豹見虎尾打來,竟不閃避,只見他身影一虛,塊塊黑霧散向四方,那虎尾如刀入水,徑自抽過,公豹哈哈一笑,黑霧急聚攏來,依舊是個道人,那虎一擊落空,把尾巴一甩,烈風如刀,欲再打來。申公豹見這黑虎桀驁不馴,不怒反喜,叫聲“好虎,有你祖宗門風!”鼻子裏哼的一聲,迸出一道金光,似蛇身短,似蟲有翅,乃是公豹六百年養成神蠱:金翅冰蠶。那金蠶飛在空中,嗡的一振六翼,竟從黑虎泥丸宮裏飛入。那黑虎渾身一震,碧眼中閃出莫大恐懼,再不敢動,申公豹拍了拍黑虎腦門:“乖虎兒,如今你可老實了罷?我們家去。”那虎縱身一躍,起在空中,四足下風生雲湧,載著公豹,往東而來。

也不過行過百余裏,忽聞前面戰鼓雷鳴,獸嗥震天,塵土飛空,山搖地動,一大片野獸密密層層,烏雲也似的占住一處山坡:熊羆虎豹、狻猊白澤、野豬狐狸、長蛇蟒鱷,光怪陸離,應有盡有,盡皆頂盔戴甲,手持刀槍。山下千軍萬馬,甲光映日,殺氣騰騰將這座高山團團圍住,人馬如潮,奔騰上下,箭如飛蝗,矛如密林。那些野獸舍死忘生,與山下軍馬廝殺,山上卻有四只大猿,手持四色旗號,來回舞動,調度指揮,因此群獸雖然步步後退,章法不亂,尚能支持。

“你這潑虎原來是從此處逃來?”申公豹勒住黑虎,停在空中,揪了揪那虎耳朵,那黑虎將頭點了三點,便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