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黎劫 第二十五章 藤頭結子貌如花(第2/4頁)

且說這二官乃是受辛駕前上大夫費仲、尤渾,天子旨意來南門張掛皇榜,不想卻遇上這個道人,吃了一場大虧,二人惱羞成怒,急叫兵馬司牽來新馬,又叫兵馬司轉報與武成王黃飛虎,言道妖道如此作為,如此言語,武成王傳令閉了城門,四城搜捕那瞽目道人。二人整頓了衣冠,依舊來掛這皇榜,費仲從袖內取出一幅丹青,懸在城樓之前,尤渾又在旁貼了一張黃紙。眾人受了一場驚嚇,這時回過神來,看那丹青榜文,只見畫上乃是一名少女,霓裳羽衣,翩然有如天人,論其容貌,仿佛猶在方才那琵琶女之上,又來看這榜文,大意雲:“朕夢中見一仙子,此後常相思念,若哪家女子有此容貌,報於朝廷,朕不吝千金萬戶之封賞。”眾人雖然眼熱高官重賞,奈何這等美女,世間何人見過,都搖搖頭走開。

原來受辛自當日偶見女媧容顏,此後想念不已,終日神思恍惚,寢食俱廢,將一後二妃,三宮六院,盡皆冷落,只是長籲短嘆,悶悶不樂,當真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這日,春光明媚,因到禦花園賞花解悶,見牡丹花開得正盛,姚黃魏紫、粉白黛綠,燦若雲霞,天子見此美景,煩惱稍減,就於牡丹亭九龍桌上展開紙硯,提起羊毫,思量要畫一幅牡丹圖,不期因日思夜想,神魂不屬,放筆看時,卻是當日所見女媧形容,含情脈脈,顏色如生。受辛一時心頭迷糊上來,卻又癡了,自己坐在廳內,將畫兒摩挲,自怨自艾:朕雖萬乘之尊,富有四海,宮中粉黛數千,在朕看來真是有如塵土,若能得這般顏色長伴左右,朕將這億萬裏江山看得正同敝屣,烏足可惜?

忽宮人傳報,費仲、尤渾見駕,受辛命傳來,兩人見了天子,朝見已畢,這二人都是諂佞小人,善伺上意,見受辛面帶愁容,郁郁不歡,費仲啟道:“臣觀陛下顏色不展,不知何事憂煩。”受辛便將畫兒與二人看,道:“朕自那日見過女媧娘娘姿容,顏色艷麗,絕世無雙,朕空有三宮六院,無當朕意,恨不能將這般顏色取回宮中,奈何,奈何?”尤渾看了一看,笑道:“大王原來為此事憂愁,以臣看來,此事容易。”受辛道:“卿莫說胡話寬朕之心,朕也知此乃大神,不可褻瀆,況只是聖像,又非生人,如何取來?”尤渾道:“臣不敢大言欺君,若言取回女媧娘娘,此事當然不易,若大王只要這般顏色,卻是容易。”費仲亦微微而笑。受辛見二人神色,仿佛胸有成竹,喜道:“這等說卿等果有妙策,快快與朕說來。”二人奏道:“陛下今為天下之主,奄有萬國九州,生民億兆,皆為陛下子民,焉知天下無有絕色長得如女媧娘娘一般?大王只要將此像畫影圖形,傳布天下,旬月之間,管教大王得償所願。”受辛大喜,命二人速速如法施行,二人辭了天子,叫畫工描摹了數百份,散布四方,自己兩人奉了受辛親筆,往朝歌南門親自張掛。

兩人掛了丹青榜文,立馬在旁等彀多時,並無一人前來揭取,料想人海茫茫,也不能一日成功,正欲撥馬回府,只見人叢中走出一名年老婆婆,拄著竹杖,篤篤的走上前來,兩人看那婆婆怎生模樣:

腰跎背曲,面瘦皮寬。眉分兩道雲,髻挽一窩絲。眼如秋水微渾,發似楚山雲淡。形如三月盡頭花,命似九秋霜後菊。

一身粗布衣衫洗的發白,搖搖顫顫,走到跟前,張眼看了一會,探出瘦骨嶙峋的一條手臂,將黃紙榜文一把扯下,轉身便走。

費、尤二人瞿然一驚,軍士執戈攔住那老婆婆,喝道:“那婆子,天子榜文非同兒戲,你是哪裏來的老乞婆,也敢揭這榜文?”那婆婆拄杖昂然而立,全不畏懼,費尤二人擡手止住軍士,下馬上前,細看那婆婆,雖然年邁衰朽,卻是蒼形鶴貌,眼內隱有金光,他二人即位至大臣,也是有些見識的。兩人躬身道:“婆婆有禮了,既揭此榜文,必有指教。”那婆婆將頭點了一點,道:“二位大夫要知畫上人兒去處,隨老身來。”自己轉身篤篤的便往前走,其疾如風,費、尤二人忙上馬率眾軍跟上。

不一時,轉到大安坊,費仲認得是自家門首,那婆婆住了腳步等他們,費仲心中疑惑:莫非這樣女子在我家中?我卻未曾見過,下馬來,與尤渾一起領著那婆婆往自家大堂上來。大堂正中,懸著一幅金碧山水。費仲本是冀州人氏,久在朝歌為官,思念家鄉,花了許多錢財,請巧手繪了這幅冀州山水圖,掛在正堂,聊解思鄉之苦。

那婆婆到了堂上,便不再走,將竹杖在地上拄了一拄,向費仲要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含在口裏,“噗”的一口望堂上那圖噴出。費仲心中肉痛,正要喝問,就見那圖上水氣氤氳,起了變化,那山山水水,遠遠近近,一似活了過來,費尤二人又驚又喜,便不再說話,那婆婆揮袖往上一撲,只見那山水由遠而近,冀州城已在目前,越來越近,遮蔽視野,忽地裏眼前一花,眾人已立在冀州城中一座府邸之前,府門上四個大字:冀州侯府。眾人立在道邊,那路上行人挑擔提籃,騎馬趕車,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