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選帝賽 第十八章 埃利亞斯

海倫娜沒有死。她不能死。她挺過了入學式,熬過了荒原流浪的日子,野人、邊疆沖突和鞭笞都不曾把她打垮。她現在死在了馬庫斯這種混蛋手裏,我想都不敢想。在我自己所不了解的那個部分,我還是個孩子,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直到現在,我才聽清自己憤怒的哀號。

院子裏的人紛紛推搡著靠近。學生們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海倫娜的樣子。我母親冷若冰霜的面孔已經在視野中消失。

“醒醒啊,海倫娜。”我對她大聲喊叫,無視圍攏上來的人群,“你快醒醒。”

她走了,她已無法承受這傷痛。在漫長到沒有盡頭的那一秒鐘,我抱著她,意識越清醒,身體就越麻木。她死了。

“該死的,都給我讓開。”外祖父的聲音聽上去很遙遠。但一秒鐘之後,他來到我身邊。我直勾勾地看著他,心亂如麻。短短幾天前,我還看見他的死屍,倒在我噩夢中的戰場裏。現在他卻出現在我面前,安然無恙。他一只手搭在海倫娜的咽喉上,“還活著,”他說,“就剩一口氣。讓開。”他拔出彎刀,人群退開。“找大夫來!拿擔架來!快!”

“安古僧。”我終於從哽咽中擠出幾句話,“安古僧在哪兒?”就像我的想法有召喚效果一樣,該隱出現。我把海倫娜交給外祖父,想到該隱給我們帶來的折磨,我強忍著才沒掐斷他的脖子。

“你有治病救人的法力。”我咬牙切齒地說,“救救她,趁她還有一口氣。”

“我理解你的憤怒,埃利亞斯。你感覺到了痛苦,傷——”在我聽來,說話的他跟聒噪不停的烏鴉沒什麽兩樣。

“你們的規矩——是不準作弊。”冷靜,埃利亞斯。現在不能發火。“可是法拉爾兄弟就是在作弊。他們知道我們會經過行者山谷,就在那兒伏擊暗算我們。”

“安古僧的心意彼此相通。如果我們中有一個人幫了馬庫斯和紮克,其他人馬上就會知道。你們的行蹤,除我們之外無人知曉。”

“即便是我母親?”

該隱停頓了片刻,這已經泄露了很多玄機:“即便是她。”

“你讀過她的想法嗎?”外祖父在我身邊說,“你能絕對確信她不知道埃利亞斯的行蹤?”

“讀心跟讀書可不是一回事,將軍。這事需要研究——”

“你到底能不能讀懂她的想法?”

“凱瑞斯·維圖裏婭奉行黑暗之路。黑暗是她的守護符,讓她置身於我們的視野之外。”

“也就是說,你們不能。”外祖父冷冰冰地說。

“如果你們讀不透她的心思,”我說,“又怎能斷定她沒有幫助馬庫斯和紮克作弊呢?你讀了這兩人的心了嗎?”

“我們不覺得有那個必要——”

“那你們最好重新考慮下。”我的脾氣上來了,“我最好的朋友生命垂危,就是因為那兩個婊子養的下賤胚在你們昏花的老眼面前耍花招。”

“塞雷拉,”該隱對旁邊另外一位安古僧說,“穩定住阿奎拉的狀態,把法拉爾兄弟隔離起來。不許任何人見他們。”然後該隱轉向我,“如果你所言屬實,參賽者之間的均勢就被打破了,需要恢復。我們會治好她,但如果不能證明馬庫斯和紮克裏亞斯作弊,我們只能讓阿奎拉選帝生聽天由命。”

我幹脆地點了下頭,但在自己腦子裏,卻在對該隱尖聲大叫。你這大白癡!愚蠢可笑又惡心的惡魔!你這是在幫那兩個混蛋贏得選帝賽,你是在縱容他們殺人。

外祖父異乎尋常得沉默寡言,他跟我一起去了病院。等我們到達病院門口,門打開,院長走了出來。

“凱瑞斯,又忙著給你的走狗通風報信呢?”外祖父在自己女兒面前,高大得像座鐵塔,他的嘴角很不屑地下垂。

“我不知道您什麽意思?”

“臭丫頭,你在背叛自己的家族。”外祖父說。整個帝國,也只有他敢稱我媽為“丫頭”。“你別以為我會就此作罷。”

“您已經選定了自己看好的對象,將軍。”母親的眼睛滑向我這一邊,我感覺到一種難以遏制的怒火。“而我,也不過是做了自己的選擇。”

她把我們丟在病院門口,自顧自地走了。外祖父看著院長離去的背影,我真希望能讀懂他的想法。他看這女人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印象?她以前曾是的那個小女孩?她現在這副沒心沒肺的德行?他是否知道她變成這副樣子的原因,甚至親眼見證了這個過程?

“你可不要低估了她,埃利亞斯。”他說,“她從來都不習慣認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