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起解(第3/4頁)

這情況常來清吟小班的人都知道,只有顧曉前這樣的生客會上當,帶他來的那位朋友存心開他的玩笑,就和眾人串通好了演這一出戲。

顧曉前聽得恍然大悟,也有些哭笑不得。蘇媽媽見他臉色不大好看,忙打圓場,叫蘇姍唱一曲《蘇三起解》來給他賠罪,蘇姍嗑完瓜子正忙著剝陳皮糖吃,聽見蘇媽媽的話,忙舔舔嘴唇把陳皮糖咽下,就站起來說:“那我唱啦,你們可別不愛聽。”

顧曉前見這姑娘一刻不停地忙著吃東西,兩眼滴溜溜的,也大感有趣,就笑著說:“從你的樣子看,可唱不出《蘇三起解》的味兒來。”

蘇姍眼神輕飄飄地飛了他一下,也不答話,就唱了起來,一陣銀鈴響過,她唱著《蘇三起解》把顧曉前給俘虜了,從此顧曉前就成了她的“客人”。

清吟小班裏說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那時候的清吟小班也是有很多規矩的,一群人一起進來,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客人”,其他人則只能稱為“朋友”,一個姑娘挑中一個人成為她的“客人”後,以後便不能再接待這些一起來的“朋友”,否則就是壞了“道義”,給人瞧不起的。

顧曉前成了蘇姍的“客人”,就帶著她出席各種場所。他交遊廣闊,跟什麽人都稱兄道弟,朋友們就叫她“顧太太”,她也應得清脆。他是一個人住的,單身的男人是在窩裏打滾的貓,什麽都是亂糟糟的,她就去給他收拾,於是,襯衫是平整的了,手帕是幹凈的了,連襪子也不臭了。

他們真像兩口子了。

所以他提出讓她跟他走的時候,她也是漫不經心地答一句:“好呀。”他說他已經托人向督軍活動過了,督軍答應讓他回到軍中去官復原職,所以這一趟她就跟著他回軍中去,不必操心的是,說是軍中,其實也是在城裏居住,和一般人家無二,只是換個城市罷了。

她“嗯”了一聲,也沒聽清他說的什麽,反正不管怎樣,她總是願意跟他去的,她不想在這裏等他回來,因為“愁是離人心上秋”呢。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他讓她先別跟蘇媽媽說這事,怕蘇媽媽舍不得放走她這棵搖錢樹。蘇姍不擔心媽媽不放她走,因為媽媽早就說過了,委屈她們吃了這幾年青春飯,權當是報答她的養育之恩了,再往後就該為她們自己著想了,所以,她們三姐妹什麽時候遇上願意跟著走的人,盡管走就是。但是她還是聽他的,沒有把這事告訴蘇媽媽和兩位姐姐。她願意聽他的。

接下來就是要做出城的準備了,首先就是要拿到出城的許可。那年代的城市,戒嚴不是什麽稀罕事,三天兩頭就來一次,誰叫各省都不安分呢,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連帶著尋常人都不安生,入城要嚴查,出城要許可。顧曉前帶著蘇姍拜會了一個大人物,說就是要帶她一起走的,聽那口氣是之前就提起過的。

蘇姍見他肯到處跟人說要帶自己走,心裏有一股偷來的甜蜜。她不認識那大人物,只看見他有兩撇又尖又翹的胡子掛在上嘴唇,活像仁丹廣告裏的人物,神氣中又帶些滑稽,倒是坐在他旁邊的一位姨太太真好看,骨肉如水做的一般靈動,顧盼生姿。蘇姍就看著她出神,人家也不怪她,還朝她微微一笑,她這才羞澀起來。

這個大人物見過了她之後,就給他們發了出城的許可,後來蘇姍才知道,他就是執掌本省大權的督軍。拿到了出城許可之後,顧曉前跟她說,再在城裏采辦一些東西後,就可以動身了,讓她也回去偷偷收拾一下行李,不用太多,拿些離不開身的東西就行,其他的到了地方再買就是。他還說,時間到了會來接她,到時候再跟蘇媽媽道別,總不會叫她無名無分就跟他走的。

蘇姍回到清吟小班,心裏裝著一半的歡喜,一半的感傷。想著自己就要離開的事,她就給媽媽還有大姐二姐唱《蘇三起解》,搞得蘇媽媽一臉的嗔怪:“這孩子,怎麽總是瘋瘋癲癲的,也不知道以後有人要沒有。”蘇姍就笑,大姐、二姐也取笑她:“怎麽沒人要,現在就是顧太太了!”聽她們這麽說,蘇姍一下子就不感傷了,只剩下了歡喜,掐著手指頭等顧曉前來接她。

可是等一巴掌的手指頭都掐算完了,顧曉前也沒有來接她,所有的人都說沒見過他。這個人就像忽然出現那樣,忽然消失了。

蘇姍慌了,她以為他變卦了,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走了。直到她再次聽說他的消息,才知道他並沒有自己走——他因為拐帶和殺害婦女,被槍決了!

那段時間城裏紛紛揚揚傳的都是他的事:他將督軍的一位姨太太拐帶走,並在城外將她殺害,被追趕的督軍警衛隊當場槍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