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殺(第4/5頁)

“‘紅嫣’香氣的確好聞,但您怎麽不想想,海棠花會無緣無故地有香氣嗎?女人香,又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聞的嗎?”

施郁棠抓起匕首,抵住向野英吉,道:“那日你問我,為什麽穿一身黑色——”鋒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劃開向野英吉的喉嚨,噴濺的鮮血染汙了她的臉頰,“因為那一天,有人告訴我,我愛的人,死了。向野先生,您的煙鬥,是哪兒得來的?那個盒子不是您派人送回來的嗎?”

向野英吉目光幾次凝聚,卻終究渙散開去,口鼻翕張之間,漸漸沒了聲息。

刺目的猩紅弄得一地汙穢,濃重的腥氣讓施郁棠皺緊了眉頭。她厭惡地踢了踢那具了無生氣的肉體,轉身走去洗手。

她的步履有些蹣跚,眼神也漸漸模糊。

“紅嫣”是香,但也是毒。天香閣女子用香,是先以身試之,漸漸適應其毒性,然後讓自己的身體成為魅惑之毒,殺人之毒。這過程中要受的苦,自然非常。施郁棠此次孤注一擲,以命相搏,省了過程之苦,卻也難逃一死。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氤氳的水汽包裹著縹緲的歌聲,在盥洗室裏兜轉纏繞。

施郁棠靠坐在浴缸裏,淺吟低唱,原本明艷的紅裙浸漬成觸目驚心的血色暗紅,一頭長發濕透了,散亂地披著,胡亂貼在臉頰上。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歌聲一句輕過一句,如垂危孤雁,嘶鳴喑啞,杳然西去。

“立光,你——”

眼前的青年穿著挺拔的軍服,比起記憶裏,少了溫文,多了戾氣。不過,還來不及為“死而復生”的朋友驚喜,羅慶華已經瞠目。

日本的軍徽。

宋立光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失態,空氣裏散開一陣令人心慌的沉默。

“慶華,我現在的確在為日本人做事。但我今天冒險而來,是有大事要和你談。”宋立光急切地想打破僵局。

羅慶華直直地盯著他,幾乎是從牙縫裏一個一個擠出字來:“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慶華,你聽我說。”宋立光上前一步拉住他,“我沒有選擇,我不能眼看整個宋家……”

“宋家?宋伯若是知道,能被你氣死!你這個懦夫!”

“你沒見到林紅受了怎樣的酷刑被折磨至死,那種感受你肯定不會理解!”宋立光低聲吼道,“要是你,可能連一刻都受不住!你只會做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讓柔弱的女人替你去掙不幹凈的錢,你才是個懦夫!”

“對,我是懦夫。”羅慶華見他紅了眼,反而平靜了下來,“但天香閣的女人容不得你侮辱,她們都是英雄!‘她們用自己選擇的方式洗刷國恥,個個都是紅顏巾幗’,這可是你說的!怎麽,不記得了?”

“郁棠在哪兒?”宋立光放棄了爭論,愈發急切地問道,“她在哪兒?我要馬上見到她,她有危險!”

“哈,她在哪兒?”羅慶華的神情有些古怪,“她去為你報仇了。”

“報仇?”

“有人送來了你的骨灰,然後一個日本軍官帶著你心愛的煙鬥來侮辱你鐘愛的郁棠……郁棠為了給你報仇,就用了香。”羅慶華冷冷地看著他,“現在看來,那個鐵盒裝的應該是林紅,林紅才是真英雄!”

宋立光倒退一步,失聲道:“向野英吉,一定是向野英吉!煙鬥是我送給他的……你怎麽能讓郁棠去找他?就是他要來找郁棠的,他是個魔鬼!”

“你不一樣嗎?你不是魔鬼嗎?”羅慶華不怒反笑,“我真後悔!為你這個懦夫,郁棠死得太不值!太不值!……宋立光,我只是遲了你一步,遲送了一束花,遲說了一句話,早知道你有一天會這樣站在我面前,我當初絕不會讓上半步!”

尾聲

清明的雨。倒春的寒。

新起的墳還未蓋上草皮,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在裸露的土色中十分紮眼。羅慶華默默站在墳前,任風雨飄落。良久,遠處走來了另一個人,給他撐起一把傘。

羅慶華向一邊走了幾步,漠然地避過了宋立光的傘。

“慶華,不管怎麽樣,這件事也是我幫忙擺平的。平白死了個日軍大佐,你以為是那麽好交代的?要不是我……”宋立光盯著眼前被冷雨澆透的青年,“要不是我,你和天香閣都會大難臨頭!”

羅慶華默然無聲,卻在宋立光向他靠近一步時,果斷擡起了手。

——黑洞洞的槍口泛著金屬的冷光,死死地咬住了宋立光。

“你,你——”宋立光愕然退後,反射性地向自己腰間摸去,握住了槍柄。但還沒來得及拔槍,一發子彈已然穿過他的胸膛。

“我在執行戴局長的指令。”羅慶華冷冷地說道。

“慶華你瘋了,我是立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