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 (發現自尤卡坦海岸的手稿)(第2/6頁)

最後,我們確定本艇徹底錯過了“達契亞號”。這種失敗並不罕見,我們更多地感到高興,而不是失望,因為終於可以返回威廉港了。6月28日中午,本艇轉向東北,盡管出現了數量多得出奇的海豚,可笑地糾纏著本艇,但我們還是很快登上了歸途。

下午2點,引擎室出乎意料地發生爆炸。盡管沒有機械故障或人為疏忽,本艇從船首到船尾都毫無征兆地遭到了巨大的沖擊。克倫茨上尉匆忙趕到引擎室,發現燃油箱和大部分機械設備已經徹底損壞,工程師拉貝和施耐德當場身亡。我們的處境立刻變得極為危急,雖然負責空氣再生的化學裝置完好無損,本艇在壓縮空氣和蓄電池的允許範圍內亦可上浮、下潛和打開艙蓋,但我們失去了動力和導航能力。乘救生艇求救則等於將自己交給向我德意志偉大帝國挑起不義之戰的敵人處置,而自從擊沉“勝利號”之後,本艇的無線電系統就發生了故障,無法聯絡帝國海軍的其他潛艇。

從事故當時到7月2日,本艇持續向南漂流,無法改變處境,也沒有遇到其他船只。海豚依然包圍著U-29,考慮到本艇已經漂流的距離,這一點頗為令人驚訝。7月2日清晨,本艇發現一艘懸掛美國國旗的戰艦,船員焦躁不安,渴望投降。克倫茨上尉不得不槍決了一名叫特勞貝的水兵,他以極大的熱忱鼓吹此種叛國行徑。在這一果斷處置之下,船員暫時安靜下來,本艇悄然下潛,未被發現。

第二天下午,南方出現了密集的成群海鳥,風浪也逐漸變大。本艇關閉艙門,靜待情況變化,直到最終面臨抉擇:要是不下潛,就會被越來越高的巨浪吞沒。我們的氣壓和電力在持續減少,盡管不願消耗殘存的機動能力,但現實讓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沒有潛得太深,數小時後,海面開始恢復平靜,我們決定浮出水面。然而,新的問題出現了,無論機械師如何努力,本艇都拒絕響應任何操縱。被困於海下加深了人們的恐懼,有些船員又開始說起克倫茨上尉的象牙雕像如何如何,好在一把自動手槍就足以讓他們閉嘴。我們盡可能讓這些可憐的家夥有事可做,雖然知道毫無用處,但還是命令他們努力修理機械。

克倫茨和我通常輪流睡覺。船員嘩變就發生在我休息的時間內,也就是7月4日上午5點。僅存的那六名豬狗不如的水兵認為我們已經必死無疑,突然因為兩天前沒有向美國佬戰艦投降而爆發出狂怒,發出譫妄般的咒罵,在船上大肆破壞。他們像畜生似的咆哮,毫無顧忌地砸爛儀器和家具,大喊大叫地胡說什麽象牙雕像有詛咒,黝黑年輕人的屍體盯著他們看,被扔下海後自己遊走。克倫茨上尉嚇得動彈不得,娘們似的萊茵軟蛋也就是這個德性了。我向全部六名船員開槍,這是必要之舉,並確認他們都已死去。

我和克倫茨上尉通過氣密艙將屍體投入海中,U-29上只余下我們兩人。克倫茨顯得極為緊張,大量飲酒。我們決定利用剩余的物資盡可能長久地活下去,船上還有大量口糧和制氧裝置用的化學藥品,它們逃過了豬狗般下賤的船員的瘋狂破壞。羅盤、測深計和其他精密儀器都已損壞,因此只能靠手表、日歷以及通過舷窗和瞭望台所見物體估計出的目測速度來猜測位置。還好本艇的蓄電池電量充足,可供船內和探照燈長時間使用。我們經常用探照燈照射四周,只能見到海豚平行於我們的漂流線路遊動。我對這些海豚產生了科學興趣,因為普通的真海豚是鯨目的哺乳動物,必須靠空氣維持生命,但我盯著一條伴隨本艇遊動的海豚看了兩個小時,卻沒有見到它改變自己的潛行狀態。

隨著時間的過去,克倫茨和我認為我們一方面還在向南漂流,另一方面也沉得越來越深。我們辨認出多種海洋動物和植物,大量閱讀這方面的書籍,這些書是我為了打發閑暇時間帶上船的。我注意到我這位同伴對科學的了解遠不及我,他的大腦不是普魯士式的,而是沉迷於毫無價值的想象和猜測。我們必將死亡的事實對他產生了怪異的影響,他經常在悔恨中祈禱,悼念被我們葬送在海底的男人、女人和孩童,全然不顧為了德意志祖國的一切犧牲都是那麽高貴。過了一段時間,他的精神失衡越來越明顯,會一連幾個小時盯著象牙雕像,編造海底被遺忘的失落魔物的故事。有時候,作為心理學實驗,我會誘使他說出那些離奇囈語,聽著他沒完沒了地引用詩歌,講述沉船傳說。我為他感到遺憾,因為我不願看見一名德國人如此受苦,而我可不想和這麽一個人攜手赴死。我很自豪,因為我知道祖國將如何紀念我的功績,我的子孫將被教導成如我這樣的鐵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