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ⅩⅪ 午夜前三個半小時 君子酒店

“你真有計劃嗎?”過了一會兒,希德妮問。

維克托睜開雙眼,說了和先前在墓園裏一樣的話,當時希德妮問是不是賴頓監獄放他出獄的。同樣的話,同樣的語調,同樣的表情。“當然。”他說。

“是個好計劃嗎?”希德妮追問。她的小腿在沙發邊晃蕩,靴子一次次擦過多爾的耳朵。大狗似乎並不介意。

“不,”維克托說,“可能不算好。”

希德妮發出的聲音怪怪的,既像咳嗽又像嘆氣。維克托還不是特別熟悉她的表達方式,但大致能猜到是某種悲傷的回應,就是兒童版的“知道了”或者“好吧”。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快九點了。維克托再次閉上眼睛。

“我不明白。”幾分鐘後,希德妮又說。她提起靴子撓多爾的耳朵,狗腦袋隨之前後搖晃。

“不明白什麽?”維克托問,雙眼依然緊閉。

“如果你想找伊萊,伊萊也想找你,那你們還費什麽勁兒?直接找到對方不就行了?”

維克托眨眨眼,端詳著身邊的金發小姑娘。她的眼睛睜得老大,等待維克托回答,然而眼中早沒了當初的天真無邪。面對維克托無情的處決、承諾和恐嚇,她在雨中街頭殘存的那一點點童真,如今已消失殆盡。她經歷過背叛、槍擊、收留、治愈、傷害、再次治愈,還被迫復活過兩個人,親眼目睹了其中一人的再次死亡。她之所以牽扯到這種破事當中,先是因為伊萊,後是因為維克托。她的樣貌仍是孩子,卻已不是孩子了,維克托下意識地想到,是不是成為超能者的過程改變了她,正如維克托自己和所有超能者一樣——切斷了與正常人類的至關重要的連接。把她當正常孩子對待並不是在保護她。她不是正常孩子。

“你剛才問我有沒有計劃,”他往前挪了挪,“一開始是沒有的。沒錯,我有選項,有主意,有點子,但沒有計劃。”

“可你現在有了。”

“有了。但是因為伊萊,因為你姐姐,我只有一次實施計劃的機會。最先行動的一方會喪失掉後發制人的良機,而我承擔不起這樣做的代價。伊萊身邊有塞壬女妖助力,意味著全城的人都可以為他所用。或許他已經這麽幹了。而我只有一個黑客、一條半死不活的狗和一個孩子。手裏的牌不夠出啊。”

希德妮皺起眉頭,拿起在世超能者的文件夾,遞到他面前:“那就挑一張牌。說不定你會有一手好牌。試試吧。伊萊把我們超能者當作怪物,你不這麽看,對吧?”

維克托不確定自己如何看待超能者。在路邊撿到希德妮之前,他只認識一個超能者,那就是伊萊。如果要他基於他們兩人評價,那麽至少可以說,超凡能力者是人格受損的。不過維克托認為,最近常聽到的那些詞——人類、怪物、英雄、壞蛋——只是不同的說法而已。有人可以自稱英雄,卻殺人如麻。有人因為阻止前者,而被貼上了壞蛋的標簽。太多的人類怪誕畸形,太多的怪物知道如何扮成人類。至於維克托和伊萊之間的區別,他懷疑不是他們如何看待超能者,而是如何對待。伊萊看樣子有斬草除根的決心,維克托則無法理解,為何要消滅一種有用的能力,僅僅因為它來源不正。超能者是武器,沒錯,卻是擁有思維、意志和身體的武器,可以被彎曲、扭轉、破壞和使用。

但還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問題。超能者是生是死難以說清。超能力的本質也不明朗。他們能否接納外人,也是未知因素。與此同時,維克托找到了一個非常有力的論據,既然對方要他們死,而他又需要他們活著,從而加以利用,那麽據此可以推斷出,招募一個超能者進來,意味著在等式中引入了不可預知的變量。鑒於伊萊很有可能正忙著減少維克托的可選項,招募新人似是自找麻煩,還未必討得到好處。

“拜托,維克托。”希德妮說,文件夾還遞在他面前。於是,為了安撫希德妮,同時也打發時間,他接過來,翻開了。藍發女孩的档案已被抽走,剩下的只有兩份。

第一份档案屬於一個名叫紮卡裏·弗林奇的男人。早在維克托等米奇的電話時,他就看過此人的档案,知道查下去沒用。這個疑似超能者的相關細節太模糊了——超能者的能力似乎與死亡的方式或死者的心理狀態存在一種微妙的聯系,當然說白了還是靠蒙——而且事故發生後所有人都離開了他,說明這家夥麻煩纏身。維克托沒時間去招惹那麽多麻煩。

他翻到第二份档案,這個還沒看過。他掃了一眼,愣住了。

多米尼克·拉舍將近三十歲,退役軍人,在海外服役時,不幸距離爆炸的地雷太近。爆炸導致多米尼克全身多處骨折,昏迷了整整兩周。但吸引維克托的不是他昏迷過久,也不是他無端消失的怪癖。档案最底下標有簡略的處方。根據軍方醫院記錄,醫生給拉舍開了35毫克的甲基羥化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