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ⅩⅩ 午夜前四小時 梅裏特市區

維克托提著一袋子外賣,返回酒店。帶外賣只是借口,如此一來,他有機會擺脫酒店房間的桎梏,呼吸新鮮空氣,同時思考和計劃。他順著人行道緩緩而行,盡量放松步態,神色也保持平靜。自從與戴恩警官見面,又和伊萊通過電話,還發出了午夜時分的最後通牒後,梅裏特街頭就冒出了一大堆警察。當然也有便衣,個個高度警戒。米奇從警方系統裏抹掉了他們的影像資料,從洛克蘭大學時期的登記照,到存進賴頓監獄档案的入案照。警察此次行動所依據的畫像,是憑借伊萊的記憶(已經十年了,維克托畢竟不是他,相貌老成了不少),以及監獄工作人員的描述畫出來的。但也不能小瞧了警察。米奇的塊頭太引人注目,希德妮的孩童形象也很顯眼。只有維克托,作為團隊中的頭號通緝犯,可以蒙混過關。他與一名警察擦肩而過,對方近在咫尺,卻頭也不擡,他不禁暗自一笑。

維克托早就知道,疼痛是一種極其微妙而又不容忽視的感覺。當然了,激烈的、突發的劇痛足以致殘,但它的用處遠不止嚴刑拷問。維克托發現,通過對一定範圍內的人施加微量疼痛,可以引發對方本能的反感。人們不會視其為疼痛,但身體會稍稍避讓。他們的注意力也會繞行,導致維克托在某種意義上處於隱身狀態。他在監獄裏常用這一招,此時不過是故技重施。

維克托路過爛尾的福爾肯·普賴斯工地,又看了看表。復仇竟是如此簡單,多年的等待、謀劃與渴望,真正實施起來不過幾個小時——甚至以分鐘計。一想到如此,在他返回君子酒店的途中,心跳便不由地加快了。

伊萊把塞雷娜放在了君子酒店前,並要求她多加注意,一旦發現任何不尋常的跡象,即刻通知他。再有維克托的消息只是時間問題,伊萊知道,在時針指向十二點之前,控制權的強弱幾乎完全取決於獲取消息的速度。速度越慢,留給他制訂計劃和準備的時間就越少,而他很清楚維克托的意圖——竭盡全力把他蒙在鼓裏。

此時,汽車仍停在酒店前的彩漆迎賓車道上,他順手摘下面具,扔進副駕駛位,然後拿起多米尼克·拉舍的档案。拉舍進城不過幾個月,已經在梅裏特警方有了案底,違法次數不少,但沒有重罪,幾乎全是對他醉酒後擾亂社會治安的指控。絕大部分鬧事現場並不在多米尼克位於城南的破敗公寓附近,而是在一家酒吧。酒吧叫三只烏鴉。伊萊知道地址。他駕車離開酒店,正好錯過了提著一袋子外賣的維克托。

兩名警察站在君子酒店的大堂裏,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個年輕的金發女郎,目送她出了旋轉門。沒人注意到維克托進了酒店,走向樓梯。等他回到房間,發現希德妮窩在沙發裏看文件,多爾趴在她腳邊,米奇一邊從台子上抓起紙盒豪飲,一邊單手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敲打。

“有什麽麻煩嗎?”維克托放下食物,問道。

“你問屍體?沒有。”米奇把紙盒擱在台子上,“但附近好多警察。老天啊,維爾,他們無處不在。我都不好渾水摸魚了。”

“停車場的入口就是給這種情況用的。況且,再忍耐幾個小時就到頭了。”維克托說。

“說到這個……”不等米奇說完,維克托在一張小紙片上寫了幾個字,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麽?”

“戴恩的賬號和密碼。數據庫的。我要你新建一份做過標記的档案。”

“給誰做標記?”

維克托面帶微笑,比了比自己。米奇呻吟了一聲說道:“肯定跟午夜的約定有關系吧。”

維克托點點頭:“福爾肯·普賴斯大樓。一樓。”

“那地方簡直就是籠子。你會被困在裏面出不來的。”

“我自有計劃。”維克托應道。

“方便說來聽聽嗎?”見維克托不願多說,米奇咕噥道,“我不想用你的照片。從系統裏抹掉費了我好大力氣。”

維克托四下張望,目光落在新買的維爾勵志書上。他拿起來,把書脊亮給米奇看,大寫的維爾閃閃發光。“這個可以。”

米奇嘴裏嘀嘀咕咕的,但還是接過書,開始幹活了。

維克托扭頭望向希德妮。他拿起一碗面條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到皮墊子上,遞給希德妮。她放下已故超能者的文件夾,接過面條,捧著仍舊溫熱的碗。希德妮沒有吃。維克托也是。他望著窗外,聆聽米奇敲擊鍵盤的聲響。他手指發癢,又想塗改字句了,然而那本書在米奇手裏。於是他閉上眼睛,試圖恢復平靜。他在腦海中想象的不是無邊的田野、湛藍的天空或水滴,而是連扣三次扳機,看伊萊的胸膛綻放出血紅的花朵,與他當年一樣。他想象著如何切開伊萊的皮膚,看傷口愈合,然後再切一次,一次又一次。你終於害怕了嗎?等濕滑的地板淌滿伊萊的鮮血,他會這樣問。你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