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Ⅸ 去年秋天 梅裏特大學(第3/4頁)

“這個你說過了。”

“我最好的朋友成了超能者,我親眼目睹他的變化。就像魔鬼鉆進了他的皮囊。他殺了我的女友,還企圖殺我。”他咬住舌頭,極力阻止言語從嘴裏魚貫而出。這種控制力究竟來自她的眼睛還是聲音?

“所以你就怪到你所找的每一個超能者頭上,”塞雷娜說,“讓他們替你朋友贖罪?”

“你不明白,”他說,“我是在保護別人。”

她端著咖啡杯,笑了。不是開心的笑容。“什麽人?”

“普通人。”

塞雷娜報以冷笑。

“正常人。”伊萊極力辯駁,“超凡能力者不該存在。他們不僅得到了第二次機會,而且在獲得武器的同時,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如何使用。沒有束縛他們的規則。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而且他們是不完整的。”

塞雷娜的紅唇掠過一絲笑意:“什麽意思?”

“意思是,當一個人復活並成為超能者,他們並非原封不動。他們丟失了一部分。”即便是受到上帝祝福的伊萊,也知道自己有所缺失,“很重要的東西,比如同情心、對分寸的把握、恐懼以及對後果的顧慮。這些或許可以調和他們的超能力,但卻找不到了。告訴我,我錯了。告訴我,你以前擁有的一切,如今還在。”

塞雷娜探身過去,把咖啡杯擱在一摞書上。她沒有反駁,而是問道:“你的超能力是什麽,伊萊·伊弗?”

“你憑什麽認為我有超能力?”他飛快地說出來,抵消了回答的沖動。這是一個小小的勝利,是一次成功的反擊,但伊萊知道她留意到了。塞雷娜笑得頗有深意。

“告訴我你的超能力。”她說。

這一次伊萊回答了:“我能自愈。”

她縱聲大笑,引得院子另一邊的幾個學生扭頭張望。“難怪你這麽大義凜然呢。”

“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你的天賦不能影響他人,是被動能力。所以在你的認知裏,你不構成威脅。但我們其他人都構成了威脅。”塞雷娜說著,用指頭敲了敲那一摞書,伊萊看到在幾本英語書裏夾雜著心理學的書。“我說的對不對?”

伊萊懷疑自己沒那麽喜歡塞雷娜。他本想搬出他與上帝的神聖契約,嘴裏說的卻是:“你怎麽知道我是超能者?”

“你的言行舉止,”她說著,把墨鏡拉下來戴好,“充滿了自我厭棄的意味。我可不是批評你。我懂這種感覺。”聽到手表“嗶”了一聲,她很快站起身。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在伊萊眼裏如行雲流水般,好看極了。“說實話,也許真應該讓你殺了我。因為你說得很對。雖說我們復活了,但有些東西仍然死了,丟失了。我們忘記了一部分從前的自我。真是可怕、奇妙,而又荒謬啊。”

此時此刻,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她的神情是如此哀傷,伊萊有一種靠近她的沖動。他的心悸動不已。塞雷娜令他回想起安吉,或者說,回想起安吉陪伴在身邊的感覺。那時一切都還沒改變,他還是從前的他。十年來,那一部分自我失落在鴻溝的另一邊,他只能遙望而不可即,如今,面對這個女孩,他感到鴻溝在收縮,在合攏,他似乎伸手就可以觸到彼端——差之毫厘。伊萊是那麽渴望親近她,哄她開心,渴望跨越鴻溝,挽回失落的一切——他再次咬住舌頭,在血腥味的刺激下,腦子清醒了許多。他知道這種感覺不完全是他的,並非自然產生。他回不去了。他成為現在的自己有其原因,以及目的。這個女孩,這頭怪物,擁有危險而難辨的天賦。那不是簡單的控制,而是一種吸引,令人產生取悅她的欲望和需求。那不是自己的感覺,而是她的感覺滲透了伊萊的意識。

“我們都是怪物,”她說著,抱起那一摞書,“可惜你也不例外。”

伊萊沒怎麽留心聽,這句話卻依然鉆進了耳朵裏,好在還沒來得及占領他的意識,就被他強行驅散了。他站起來,而塞雷娜已經轉身走開了。

“你今天不能殺我,”她扭頭喊道,“我上課遲到了。”

伊萊仰著頭,靠在心理學教學樓外的一張長椅上。天氣不錯,多雲卻不昏暗,清冷而非酷寒,微風吹動衣領,穿透頭發,令他始終保持警惕。塞雷娜不在,他又恢復了清晰的思維,知道自己遇到難題了。他需要在眼不見、耳不聞的情況下,殺死那個女孩。伊萊陷入沉思。如果她失去知覺,也許就可以——

“你這樣子真是美如畫呀。”那聲音既冷淡又溫暖。塞雷娜抱著書,低頭看他。“在想什麽?”她問。

“殺你。”伊萊說。回答脫口而出,根本來不及撒謊。

塞雷娜緩緩地搖了搖頭,嘆道:“陪我去下一節課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