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Ⅸ 去年秋天 梅裏特大學(第2/4頁)

“來殺你。”

女孩明顯皺起眉頭,卻紋絲不動:“為什麽?”

回答再次脫口而出。“你是超能者,”他說,“你的能力是非自然的,極其危險。你是危險人物。”

她撇了撇嘴:“來殺我的小子還好意思說我危險。”

“我不指望你理解——”

“我理解,但你今晚不要殺我,伊萊。”她的語氣是如此隨意。伊萊肯定皺起了眉頭,因為她接著說,“別這麽失望。今天不行,可以明天再試嘛。”

房間昏暗,墻外的喧囂仍在轟鳴。女孩俯身從他頭上取下紅色的角,戴在卷曲的金發上。真好看,伊萊吃力地調動思緒,回想為什麽她非死不可。

然後她說:“嗯,你是對的。”

“什麽是對的?”伊萊問。他的思維遲鈍了。

“我是危險人物,不應該存在。可你有什麽權利殺我呢?”

“因為我可以。”

“這個回答不好。”塞雷娜說著,摸了摸他的下巴。然後女孩慢慢地滑到他身上,牛仔褲貼牛仔褲,髖部貼髖部,皮膚貼皮膚。

“再親我一下。”她下令。伊萊照做了。

塞雷娜·克拉克有一半的時間覺得還是死了好,另一半的時間都用來告訴周圍的人該做什麽,同時希望有人不照做。

她曾經要求離開醫院,醫院的工作人員隨即讓路放行,當時她還沒打完點滴。起初,她對此頗為受用,畢竟生活毫無阻力,萬事稱心如意。以前的塞雷娜意志頑強,時刻準備著為實現各種理想而鬥爭。忽然之間,她不用這麽做了,因為沒有人與她鬥爭。塞雷娜周圍的世界變得柔軟而溫和,所遇見的人、交談的人,個個目光呆滯,眼裏洋溢著某種滿足。生活中再也沒有挫折和不安,反倒越來越令人崩潰。當她說想回學校去,父母立刻點頭。老師們也不和她對著幹了。每當她有了什麽古怪的念頭,朋友們只知道說“好好好”。男孩子則失去了激情,一味地滿足她的要求,包括那種她壓根不感興趣,只是因為無聊而提出的要求。

以前的世界屈服於塞雷娜的毅力,如今直接繳械投降。她不必費口舌,也不必費心力。

她感覺自己像幽靈。

最糟糕的是,塞雷娜不願意承認這種順風順水的生活方式多麽容易上癮,盡管她也偶爾自感淒涼。她多少次試圖激起人們的鬥志而未果,每當厭倦時,她就會逃回那種掌控一切的舒適感。她關不掉這種能力。即便她不是命令,只是建議和請求,他們也一樣照做。

她感覺自己像神。

她做夢都希望有人反對她。或者擁有足夠強大的意志力,不屈服於她。

有一天晚上約會,塞雷娜對那個小夥子發火了——真的發飆了——因為她受夠了那種傻呆呆的眼神。不知道什麽原因,無論塞雷娜怎樣命令小夥子反抗她、違逆她,對方始終拒絕,非要俯首帖耳,死活不肯說句重話。塞雷娜忍無可忍,叫他從橋上跳下去。

他照做了。

塞雷娜還記得,收聽墜橋新聞的時候,她盤腿坐在床上,朋友們則圍坐於一旁——但沒人碰她;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墻隔開了她們,是恐懼,或是敬畏——那個時候,她意識到自己既不是幽靈,也不是神。

她是怪物。

伊萊翻看著一張小小的藍色卡片,是那個女孩昨天晚上塞進他口袋的。一面寫的是大圖書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名為燈柱——以及時間,即下午2點。另一面寫的是山魯佐德——她居然拼寫對了。伊萊當然知道這個典故。就是《天方夜譚》裏給蘇丹講故事的女人,從不當晚講完故事,以免被他殺死。故事留到第二晚接著講。

穿行於梅大的校園中,伊萊十年來頭一次產生了宿醉感,頭腦昏沉,思維遲滯。他花了大半個上午才擺脫女孩的控制力,認清她是行動的目標。僅僅是目標罷了。

他把卡片塞回口袋。他知道塞雷娜不會露面。經歷過昨晚的事情,她要是還敢接近自己,那就是傻子了。尤其是伊萊已經坦陳過此行的目的。然而塞雷娜真的來了,坐在燈柱咖啡館的院子裏,身穿深藍色衛衣,戴著太陽鏡,一頭卷曲的金發貼在臉頰兩側。

“你想死嗎?”伊萊站在桌邊問。

她聳聳肩:“我死過一次。怕是早沒了新鮮勁兒。”她擡手示意對面的空椅子。伊萊權衡了一番,覺得不能在校園裏殺她,於是坐了下來。

“塞雷娜。”她說著,把墨鏡推到頭頂。陽光下,她的眼睛更明亮了。“不過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她抿了一口咖啡。伊萊一言不發。“你為什麽要殺我?”她問,“別說什麽你可以。”

伊萊的想法剛一出現,立刻溜到嘴邊。他皺起眉頭,回答仍脫口而出:“超能者是非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