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Ⅳ 十年前 洛克蘭大學(第4/5頁)

這時,鐘聲響徹大樓,打破了平靜,只給伊萊留下一具屍體和逃離現場的沖動。

伊萊穿過停車場,此時的他已經在思考接下來做什麽。在樓梯間感受到的安寧被一種急促的活力所取代,有個聲音在腦袋裏低語,催促他快走。那不是內疚,也不是慌張,更像是自我保護。他找到自己的汽車,剛把鑰匙插進車門,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卡代爾先生。”

快走,那聲音在腦袋裏咆哮,清晰無比,充滿說服力,但不知為何,他並不急於離開。他轉動鑰匙,“哢嗒”一聲,車門鎖上了。

“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他轉過身,看著對方問道。此人肩寬體闊,人高馬大,一頭黑發。

“我是斯戴爾警探。你這是剛來還是要走?”

伊萊從車門上抽出鑰匙:“剛來。我覺得應該告訴萊恩教授。我是說維克托的事。他們平日很親近。”

“我跟你一起去。”

伊萊點點頭,剛邁出一步,又皺起眉頭。“我把背包留在車裏。”他說著打開車門,把背包——連同裏面的文件夾和硬盤等等——丟到後座上,“我預感今天沒法上課了。”

“很遺憾。”斯戴爾警探隨口應道。

伊萊數著步子走回醫學預科實驗室。數到34時,他聽到警報聲,立刻擡頭張望。身邊的斯戴爾罵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地趕過去。

看來他們發現萊恩的屍體了。

快跑,快跑,快跑,腦袋裏的聲音不停地催促伊萊。它的音調和語速與此時的警報聲一般無二。

然後他真的跑了,但不是往外面跑。雙腳帶動他跑進大樓,跟在緊急救援隊後面,來到了樓梯間底層。伊萊看到屍體的瞬間,喉嚨裏哽咽了一聲。斯戴爾立刻把他拉開,伊萊雙膝一軟,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痛得五官扭曲,掩藏在褲子裏的瘀傷轉眼愈合。

“過來,小子。”斯戴爾說著,把他往後拽。伊萊的視線卻始終不離犯罪現場。所有戲份都按計劃和需求表演完了,露出的線頭都剪斷了。結果他看到了那個門衛,正倚著墻張望,眉頭緊皺,似在思考什麽謎題。

見鬼,伊萊心裏想著,但十有八九喊出了聲,因為斯戴爾拉他起來後說:“真是見鬼了。我們走。”

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他知道自己難免也會成為嫌疑人。快跑,腦袋裏的聲音又是催促,又是懇求,扯動他的肌肉和神經。但他不能跑。如果他現在跑了,他們肯定會追上來。

所以他沒有跑。事實上,他完美地扮演了受害人的角色。震驚、憤怒、精神遭受重創,更重要的是,合作。

當斯戴爾警探指出,他周圍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半死不活,伊萊極盡全力表現得肝腸寸斷。他解釋了維克托嫉妒自己的原因,不僅因為他的女友,還因為他在班上的排名。維克托總是落在後頭。他肯定是突然爆發了。這種情形很常見。

等斯戴爾警探問起論文的情況,伊萊解釋說論文題目本來是他選的,但維克托據為己有,背著他找萊恩合作。然後他湊近了向斯戴爾透露,維克托前幾天就表現反常,整個人變化很大,感覺不對勁,如果維克托還活著——如今仍在重症監護室——他們應該保持高度警惕。

考慮到伊萊所受的創傷,他的論文作廢了。創傷。在警局接受質詢的時候,從他的學業會議到校方分配單人公寓給他居住的整個過程中,這個詞始終如影隨形。創傷。正是這個詞幫他破譯了密碼,找到了超能者誕生的本源。創傷成了一種通行證。遺憾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他遭受了多少創傷。

他站在新的宿舍裏,沒有開燈,任由肩上的背包——他們哪裏知道要搜查汽車——滑落在地。自從他離開聚會現場去尋找維克托,這是他頭一次孤身一人——真正的獨處。有那麽一會兒,應有的感覺和實際感覺之間的鴻溝忽然不見了。眼淚順著伊萊的臉頰滑落,他雙膝著地,跪在硬邦邦的木地板上。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低語。他不知道自己指的是突如其來的巨大哀傷,是萊恩的被害,是安吉的死,還是維克托的改變,或是他處在旋渦的正中央,卻安然無恙的事實。

安然無恙。再確切不過了。他充滿對力量的渴望,當冰水汲取他的體溫和生命力的時候,他乞求上帝賜予他力量,卻獲得了這種能力。無可匹敵的復原能力。可是為什麽呢?

超能者是錯誤的存在,而我是超能者,所以我也不該存在。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等式,然而不對,不知為何。就是不對。他內心有一種怪異而無比確定的想法,超能者是錯誤的存在。他們不該存在。但他也同樣確信,自己是例外的,和其他超能者不一樣,與眾不同。沒錯,毋庸置疑的與眾不同,而不是錯誤。他回想起自己當初在樓梯間說的話,那些字句甚至未經思考,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