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Ⅰ 今早 特尼斯學院

伊萊·伊弗坐在歷史課堂的後排,正摩挲著課桌表面的木紋,等待下課。他所在的禮堂位於私立特尼斯學院,距離梅裏特市區大約有半小時車程。往前數三排,靠左第三個座位上,坐著一個名叫貝絲的藍發女孩。貝絲的發色不算特別奇怪,不過伊萊碰巧知道,她是在頭發完全變白之後染成這樣的。頭發變白是因為一次重傷,她差點死掉。嚴格地說,她確實死過一回,死了四分半鐘。

此時此刻,貝絲活生生地坐在那兒,聚精會神地做著筆記,天知道是美國獨立戰爭還是美西戰爭或是二戰——伊萊連這門課具體叫什麽都不清楚,更別提教授講的是哪場戰爭了——藍色的發絲搭在臉頰上,落在白紙上。

伊萊最受不了歷史課。他感覺這十年來歷史課根本沒啥變化,洛克蘭大學的其他預修課也一樣,旨在把每個學生繞進一個小圈圈裏無法自拔。他一會兒盯著天花板,一會兒盯著教授半手寫半打印的板書空白處,一會兒望向藍發女孩,一會兒看看時鐘。這堂課快結束了。他從書包裏抽出一疊薄薄的文件,心跳陡然加快。文件是塞雷娜幫他裝訂的,裏頭巨細無遺地記錄了藍發女孩的經歷、她遭遇的事故——說是慘劇毫不為過,她是那場災難的唯一幸存者——及其之後的康復。他輕輕摩挲著貝絲的照片——不知道是從哪兒搞來的——藍發女孩著實討人喜歡。

時鐘的指針仍在滴答轉動,伊萊把文件塞回包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框眼鏡——只是平光鏡片,沒有度數,他注意到了特尼斯學院的流行時尚,於是入鄉隨俗。扮年輕從來不是問題,但時尚易變,對他而言太快了,難以保持步伐一致。貝絲願意的話可以特立獨行,伊萊卻要竭盡全力隱沒於人群中。

距離鈴響還有幾分鐘,好心的教授提前下課,祝大家周末愉快。滿教室都是椅子的拖動聲、書包的撞擊聲。伊萊站起身,混在一群學生當中,跟著藍發女孩走出禮堂,穿過走廊。等他們走到大門前,伊萊替她拉開門。女孩謝過他,順手把一綹鈷藍色發絲撩到耳後,向校園的另一邊走去。

伊萊尾隨其後。

習慣使然,他邊走邊感受以往藏槍的位置,但夾克口袋是空的。有關女孩的那份文件給出了警告,必須小心保管任何受磁力影響的物品,所以他把武器留在手提箱裏。這一次他必須采取傳統的做法,倒也沒什麽問題。他極少放縱自己沉迷其中,但無法否認的是,徒手帶來的快感是非常純粹和愉悅的。

特尼斯學院不大,屬於那種環境安逸的小地方,有各式各樣的建築和縱橫交錯的林蔭小道。貝絲和他所走的小道橫穿校園,相對比較寬敞,學生也不少,這使他的尾隨不至於太過顯眼。伊萊始終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上午的校園空氣清新,滿是春天的生機,天空湛藍,樹葉新綠。有一片葉子從枝頭飄落,落在女孩的藍色頭發上,兩種顏色的搭配鮮亮動人,令伊萊感嘆不已。他戴上手套。

他倆快到停車場時,伊萊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了上去,距離女孩只差一臂之遙。

“嘿!”他假裝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女孩沒有停下,只是放慢了步子,回頭看著他。很快,他就走到了女孩身邊。

“你是貝絲吧?”

“是,”她說,“我們一起上了菲利普斯的歷史課。”

只上了最近的兩次課,但伊萊可以肯定,這兩次都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啊,”伊萊說著,露出了最拿手的陽光男孩的笑容,“我是尼古拉斯。”他一向很喜歡這個名字。尼古拉斯、弗雷德裏克和彼得是他最常用的名字。這些名字可不簡單,都是統治者、征服者和國王們用過的。他和貝絲走進停車場,經過一排排汽車,校園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抱歉,能請你幫個忙嗎?”伊萊說。

“什麽事?”貝絲把一綹散落的發絲撩到耳後。

“上課的時候我不知道神遊去哪兒了,”他說,“所以不知道作業是什麽。你記下來了嗎?”

“當然。”她答道。他們走到了女孩的車旁。

“多謝,”伊萊說著,咬了咬嘴唇,“我想大概有比盯著黑板更吸引人的事兒吧。”

她羞怯地笑笑,把書包擱在汽車前蓋上,拉開拉鏈,翻找起來。

“任何事兒都比黑板吸引人。”她說著,掏出自己的筆記本。

貝絲攥著筆記本,剛一轉身,伊萊突然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將她猛地按在車身上。她拼命地喘氣,伊萊越掐越緊。貝絲扔下筆記本,胡亂抓向他的臉,黑框眼鏡掉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赫然出現。他感覺到鮮血流過臉頰,但沒有費心擦拭。貝絲背後的汽車微微顫抖,鋼鐵似有彎曲的跡象,可惜她獲得超能力的時間不長,而且汽車太重了。她開始缺氧,逐漸失去了反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