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濃稠之物 ⅩⅩⅧ 兩天前 君子酒店

米奇領著希德妮回她的房間,又替她關好門。她在黑暗中呆立了幾分鐘,疼痛的余波、報紙上的照片、維克托蒼白的雙眸以及他蘇醒之前死屍般的模樣,仍令她不知所措。她打了個寒戰。這兩天實在難熬。昨晚她睡在天橋底下的一處夾角裏,盡量保持身體幹爽。寒冷而潮濕的春天漸漸取代了冬季,從她中槍的前一天就開始下雨,直到現在一刻也沒停過。

她伸手探進偷來的運動衫的袖口。皮膚的感覺依然異常。剛才整只胳膊火燒火燎的,灼熱的疼痛以槍傷為中心呈網狀散開,然後電源就切斷了。希德妮想不到別的說法,仿佛她和疼痛的連接戛然而止,剩下的是針刺般的麻木感。希德妮摩挲著胳膊,希望恢復正常的知覺。她不喜歡麻木感,令人想起寒冷,而希德妮最討厭寒冷。

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維克托的動靜,然而浴室的門始終關得很嚴。最後,連針刺感也消散了,她爬上陌生酒店的大床,抱緊身子,打算入睡。一開始,睡意遲遲不來,在備感無助的時刻,她多麽希望塞雷娜能陪在身邊。姐姐會坐在床頭,輕撫她的頭發,據說這樣做可以平復紛飛的思緒。在姐姐的撫摸下,希德妮會閉上眼睛,讓一切安靜下來,先是她的想法,再是整個世界,最後進入夢鄉。但希德妮揪住床單,回過神來,因為塞雷娜——可以陪伴她照顧她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希德妮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心臟又急促地跳動起來,於是她決定不想塞雷娜了,轉而嘗試一個保姆教給她的數數睡覺法。不是順數,也不是倒數,是在吸氣和呼氣的同時默念“一二一二”。一,二。輕柔而平穩,猶如一次心跳。終於,酒店房間無聲地塌陷,她沉沉睡去。

她睡著後,夢到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