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濃稠之物 ⅩⅪ 十年前 洛克蘭大學(第2/3頁)

“你為什麽不直接……”安吉對著方向盤嘀咕,“比如說,過量用藥?安樂死?”

“疼痛很重要。”維克托解釋道,他說的時候心裏一顫。對於他要做的事情,安吉並不是特別在乎,只是因為被卷進來而惱火。“疼痛和恐懼,”他又說,“這是兩個關鍵因素。老天,伊萊可是在冰水裏自殺的。”

“什麽?”

打出這張王牌的同時,一抹冷酷而得意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維克托知道伊萊還沒有告訴安吉,他就指望這招殺手鐧了。她的眼裏果然流露出遭到背叛的神色。她下了車,關上門,靠在車身上。維克托也跟著下車,從車頭繞過去,在雪地裏留下一串腳印。透過半透明的茶色玻璃,他看見安吉的手機擱在駕駛位上,正面有紅燈閃爍。維克托走到安吉身邊。

“他什麽時候幹的?”她問。

“昨晚。”

她低頭盯著鋪在地上的一層薄雪,半晌無言。

“可我今早去看過他,維克。他很正常啊。”

“是的,因為成功了。這辦法能行。”

她呻吟著說:“這太瘋狂了。你們都瘋了。”

“你知道我們沒瘋。”

“為什麽他……”

“什麽都沒告訴你?”維克托忍不住刺激她。外套太薄,他凍得瑟瑟發抖。

“他最近是有點奇怪,”她嘀咕道,繼而回過神來。“你要我幫的忙……太瘋狂了。我受不了。”

“安吉……”

她擡起頭,眼神銳利:“我不相信你。如果出了岔子呢?”

“不會的。”

“萬一呢?”

他的手機在口袋裏憤怒地狂振。

“不會。”他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我吃了藥。”

安吉的眉頭擰成一個結。

“我和伊萊兩人,”他解釋起來,“分離出了一些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產生的腎上腺混合物。我們將其制成了藥。這種藥說白了就像扳機。或者說是助推器。”

盡管是胡扯,但他知道安吉吃這一套。科學至上,即便是瞎編亂造的科學。安吉罵了一句,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裏。

“媽的,真冷。”她咕噥著,走向那座大樓的前門。工程實驗室這地方比較麻煩,維克托知道。這兒有監控探頭。如果真的出了岔子,有監控視頻可以調取。

“伊萊現在在哪兒?”她刷下門禁卡的時候問,“既然是你們一起做的實驗,你為什麽來找我?”

“他正忙著體會神一般的感覺。”維克托悻悻地說。他跟隨安吉穿過安全門,然後擡頭張望,搜尋監控儀器發射出的紅光。“聽著,你要做的就是使用電流關閉我,再將我重啟。別的都交給藥物。”

“我研究的是電流及其對設備的作用,維克托,不是對人。”

“身體也是機器。”他淡淡地說。安吉帶領他走進一間電氣工程實驗室,按下開關,室內的燈亮了一半。有一面墻的墻邊堆滿了設備,是各種各樣的儀器,有些看起來是醫用的,除此之外都是專業設備。房間裏擺滿了既長又窄的桌子,足夠一個人躺在上面。他能感覺到身邊的安吉有些猶豫。

“我們必須計劃下,”她說,“給我一兩周時間,說不定我可以改裝這裏的機器,用來——”

“不。”維克托走到機器旁,“今晚就得幹。”

她驚得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反駁,維克托就拾起先前的謊言,接著編了下去。

“我說的那種藥……我已經服用了。藥物如同開關,打開還是關閉,取決於身體所處的狀況。”他擡起雙眼,沉穩地迎上安吉的目光,暗暗祈禱她對所謂的腎上腺混合物遠不及對電路那般熟悉。“如果不能立刻開始,安吉——”他假裝痛得齜牙咧嘴,“那種混合物就會害我喪命。”

她嚇得面無血色。

他屏住呼吸。

手機又一次振動起來。

“還有多久?”她終於問道。

維克托向她走近一步,有一條腿似乎受了傷,無力支撐。他痛苦萬分地扶著桌子,再次與安吉對視。這時,口袋裏的振動戛然而止。

“沒幾分鐘了。”

“真是瘋了。”安吉一遍又一遍地低語,她正把維克托的腿捆在桌子上。盡管四周的機器已經啟動,發出了嗡嗡的蜂鳴聲,安吉也忙著用橡皮帶纏繞他的腳踝,但他仍然擔心她反悔,所以又假裝疼得彎下腰,蜷縮成一團。

“維克托,”她急切地問,“維克托,你還好嗎?”她的聲音充滿痛苦和恐懼,令維克托有幾分心軟。他很想褪去偽裝,安撫她的情緒,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但他終究忍住了。

他只是點點頭,咬著牙關催促道:“快。”

她匆匆打了結,示意維克托可以抓住兩邊的包膠把手。她的一頭紅發平日總是淩亂不堪,今晚卻盤繞在臉頰兩邊。在維克托看來,這樣的形象實在過目難忘。真美。他們初次邂逅的那一天,安吉就是這般模樣。那年九月非常炎熱,她臉頰通紅,在潮濕的空氣中,她的頭發仿佛有了生命。他的目光越過課本,看到她站在美食城的大門口,抱著一個文件夾,正掃視全場,神色茫然而冷漠。隨後,安吉的目光落到維克托讀書所在的桌子上,臉龐頓時明亮起來。亮度不算太高,但她走過來時一路上都在發光,最後毫不客氣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第一天,他們連話也沒說一句,只是共同度過了一些時辰。後來安吉提到過他們倆在同一個頻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