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林和穆薩沖下走廊,全副武裝的警衛在身後緊追不舍。沒有了煙霧彈來擾亂敵人,他們完全暴露,而且手無寸鐵。不過至少,當他們用盡全力沖向阿尼姆斯房間時,還有很多其他事物可以幫他們分散警衛們的注意力。

照計劃,埃米爾會盡其所能將盡可能多的警衛困在房間裏,同時釋放其他病人。那些病人多多少少都算是友軍——算是兄弟。但只有穆薩、埃米爾、林和內森既保持著清醒,又與他們先祖的記憶緊密相連。

只有他們……和卡勒姆·林奇。

穆薩的腿比較長,趕在前面沖向阿尼姆斯所在的房門。他聽到身後有動靜,飛快地瞥了一眼,看見一名拿著十字弓的警衛從其中一扇門中沖出來,正作勢瞄準。

林迅速而幹練地解決了那名警衛。她奪下了警衛手中的十字弓和警棍,旋轉著揮出,警棍劃出一道兇猛的弧線,砸碎了警衛的肋骨。

穆薩猛力按住門邊的內部對講機,大喊道:“我們到了,埃米爾!”

“現在打開。”埃米爾的聲音從對講機內傳來,銀色的大門打開。穆薩沒有立即沖進去,而是等了一會兒正忙著朝沖上來的警衛們發射十字弓矢的林。

林上方的走道上傳來一陣騷動。當內森輕巧地從上面跳下時,穆薩露出了微笑,他們三個沖進阿尼姆斯房間,埃米爾將門砰然關上。

卡勒姆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仍在阿尼姆斯之中。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甚至比之前阿吉拉爾的記憶更不真實。他能看到他們、能聽到他們,但他聞不到他母親的薰衣草香水的氣味。而盡管他之前能夠碰到、甚至能夠殺死那些全息影像,現在卻害怕朝她的母親伸出手,怕這會讓她像個脆弱而完美的夢一樣消融。

她的話如同她的容貌一樣,美麗無比。“你不是一個人,卡勒姆,”她向他保證,“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噢,那是她的聲音。現在他能在自己的腦中聽見它,就如同他曾無數次聽見它念誦著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從容、甜美、精巧地將照料伊甸蘋果的重要意義放入一個被愛著、滿足的孩子那容易接受的腦海中。

她的影像仍在說話,而他沉浸於那每一個字之中:“過去已在我們身後……但我們所做的選擇將永遠伴隨我們。”

她停了下來,雙眼在卡勒姆臉上搜尋。隨後她確實開始引述什麽句子,但那並不是那首孩提時代的詩。

“當其他人盲目地跟隨著真理,謹記……”

“……萬物皆虛。”他的嗓音因感情而變得粗啞。他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阿吉拉爾·德·奈爾哈所說過的這些話。

也許他只是從未忘記它們。

“當其他人被道德或法律所制約,謹記……”

“……萬事皆允。”

她的表情因驕傲而閃亮,即便在那之前曾因悲傷而黯淡:“我們行於暗夜而侍奉光明。”

卡勒姆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是……刺客。”

她稍稍轉身。與此同時,一個新來的人踏入了這個圓圈之中。

當這個新來者擡起頭時,卡勒姆感到一股混雜著痛苦和歡喜的感覺刺入他的內心。他認識兜帽下的那張臉。

那是他的父親。

他和他最後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不同,不是那種樣子——蒼老、佝僂、畏縮,如此、如此地接近崩潰,眼睛渾濁,臉龐因這麽多年的內心折磨而扭曲。

站在卡勒姆面前的是卡勒姆所記得,並想要永遠保留這份記憶的約瑟夫。在聖殿騎士到來之前的約瑟夫,在他的生活淪為活生生的地獄之前的約瑟夫。

卡勒姆超乎一切地渴望緊抓住這一刻。這是築成他最甜美夢境、也是最可怕噩夢的根基。他並不確切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因此他也不知道怎麽繼續。

就這樣,在與到來時同樣讓人戰栗的沉默中,刺客們一個接一個轉身走開了,消失在他們來的地方。

卡勒姆的父母是最後離開的。

他的母親慈愛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和他的父親一同轉過身離去。卡勒姆盡可能長久地注視著他們戴著兜帽的身影,但他的雙眼已變得太過模糊,無法看清。隨後他們便消失了。

但是,就如同他母親向他保證的那樣,他不是一個人。

當她與他說話時,新的兄弟姐妹正朝他前來。他們拼盡了性命,在這一刻來到了這間房間。他看著他們,向後伸手拔出硬腦膜接口。這個裝置為他帶來了折磨,也帶來了未曾預料的、歡欣的禮物。他第一次自己解開上面印有可憎的阿布斯泰戈標志的束帶,這給了他某種了結的感覺。

“現在怎麽辦,先驅?”穆薩質疑。穆薩,這個曾一度讓他向下跳的人。現在,卡勒姆意識到,自從他踉蹌著、半盲、驚恐萬狀地踏入那座屋頂花園時,這個人就一直在研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