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他們的臉上謹慎地保持著空白,但卡勒姆的胃抽搐了起來。

有什麽事不對勁。

他加快速度,在房門前丟下自行車,又瞥了一眼身後那些沉默、肅穆的鄰居們。

卡勒姆的心跳又加快了一點,盡管他並不明白為什麽。他伸手去握門把手,然後手僵住了。

門大敞著。

他的父母總是把門關上的。

卡勒姆吞咽了一下,踏入小小的室內門廊。他停了一下,聽著,緩慢地移動著,仿佛一個陌生人,走進這個他如此熟悉的地方。通往房子主屋的門也大開著。他伸出小小的手,撥開長長的琥珀色串珠,這個家裏的大多數房間都用這來當作虛飾的屏障。

沒有談話聲或是笑聲,沒有爐灶上煮著晚飯的味道,沒有碗碟的碰撞輕響。唯一的慣常聲響是佩西·克萊恩的嗓音,輕而飄渺地從那台老舊的灰褐色收音機中傳出來。以及還有電視機在後面發出的嗡嗡聲——某個新聞節目:

“今天我們請到了艾倫·瑞金博士,阿布斯泰戈工業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主持人正在說,“艾倫,看起來似乎這個世界正岌岌可危。”

“確實如此,不是嗎?”說話者有一種上流人士的英國口音。卡勒姆瞥見一個接近四十歲的男人,衣著光鮮,樣子講究,有著黑色的雙眼和犀利的容貌。

“人類似乎下定決心要用持續不斷、越來越廣泛的暴力來毀滅自身。我相信,除非我們找到我們攻擊性天性的最初根源,否則我們所知的文明必將毀滅。不過,在阿布斯泰戈工業,我們正想法分離這種關鍵成分——”

電視中的人繼續嘮叨著。卡勒姆沒有注意,繼續向前走著。房間裏很黑。這沒什麽稀奇的,這裏的夏天很熱,而黑暗可以帶來涼爽。但這並不是一種友善的黑暗,卡勒姆意識到他的雙手變得黏糊糊的。

當他踏入起居室時,他能夠看見母親坐在廚房裏,在窗前形成一道剪影。卡勒姆松了一口氣,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麽。然後他開口叫她,但他的話哽在了喉嚨口。他現在意識到,她正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坐著,靠在椅背上,手臂垂在兩邊。

她沒有動。一動也不動。

卡勒姆僵住了,緊緊注視著她,他的大腦試圖理解哪裏出錯了。有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什麽東西從她的手上滑下,慢慢地滴到了地上。它滴入一片擴散開的紅色水窪中。這一點,殘忍的陽光就捕捉到了這一點。

卡勒姆的雙眼被這一動靜懾住了。隨後,他慢慢地追隨著那道紅色的方向看去。

鮮紅的血液慢悠悠地沿著一條銀項鏈滴下,卡勒姆記得每天都能看見它掛在母親長而纖細的脖頸上。一顆八角星,中間有一個鉆石的形狀。在那上面,用黑色雕刻著一個很像是字母A的記號——如果A字的線條是由裝飾般、稍稍彎曲的刀刃組成的話。

那條鏈子現在正從她的手中蕩下,而銀色的鏈環被侵染得鮮紅。

雖然眼前的一切和身體的反應都足以讓卡勒姆掉轉目光、轉身逃離這一幕。但卡勒姆站著,定在那裏。

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的襯衫左袖已經被浸透。

而她的喉嚨……

“媽?”卡勒姆囁嚅道,盡管喉嚨上的開口意味著她已經死了。

“Laa shay'a waqi'un moutlaq bale kouloun moumkine。”

這個低語引起了卡勒姆的注意力,他驚恐地注意到,房間裏並不僅僅有他和母親。

殺死她的兇手也在這裏。

那個人站在電視旁邊。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二的高個子男人,正背對卡勒姆注視著窗外。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兜帽。

再一次,卡勒姆的視線被別的動靜吸引,那同樣讓人毛骨悚然的紅色液體——他母親的血正從謀殺者手腕下延伸出的刀尖流下,滴落在便宜的油氈地板上。

“爸。”他輕聲說。他的身體就要開始嘔吐、就要崩潰、想要蜷縮成胎兒的樣子再也不要動彈,與此同時他的世界正在崩塌。這不可能是真的。

慢慢地,那個戴著兜帽的人影轉過身,卡勒姆的心臟因痛苦和恐懼而抽搐,他意識到自己是對的。這個身影是他的父親。

約瑟夫·林奇的雙眼充滿哀愁,就仿佛連他也在悲慟之中。但這怎麽可能呢?就是他把——

“你的血脈並不僅僅屬於你自己,卡勒姆。”他的父親說,嗓音中帶著一絲多年身處美國都未能被完全改變的愛爾蘭口音,顯得沉重而痛苦,“他們找到我們了。”

卡勒姆瞪著他,無法理解這其中任何一部分,甚至這所有的一切。然後,他的父親完全轉向他,開始向他走來。腳步聲在這恐怖之屋中響亮地回蕩,一個本該是普普通通的聲音,一個電視裏的交談聲和佩西·克萊恩唱著她沒有發瘋都無法淹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