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深山之物(第4/11頁)

阿佐美心想,也許外婆的做法就是那樣吧,便照著做了。看上去真有些糟糕。尤其是那個蛋糕,因為是從窄小的袋口硬塞進去的,模樣越發慘不忍睹。

“裝得很好呢。謝謝你。”

外婆說著,拿出一個像是平日裏攢起來的超市塑料袋,把那些小袋子裝了進去。

該不會是還要把這些帶去哪裏吧……

“那麽裝著,做什麽用啊?”

“小美就不用知道這些啦。”

滿臉皺紋的外婆那麽說著,笑了起來。

給阿佐美當臥室的,是正對著二樓樓梯口的那個房間。

那是母親小時候住過的房間。

或許是一直空著的緣故吧,書桌和書架還跟從前一樣地放著,不曾動過。可惜女兒看來卻沒覺得特別有趣,她早就知道母親學習是何等用功了。

母親應屆參考即被東京的大學錄取,畢業以後便在東京就職,因而她在這個房間,也就只是住到高三為止。也許正因為此,書架上放著的,盡是些高考的參考用書,為數不多的漫畫摻雜其中,但只有《糖果·糖果》這套漫畫是全卷集齊的,阿佐美在四年前來這裏時,早就全部讀過了。

十點多時回到房間的她,一會兒倒騰幾下書桌抽屜,一會又翻翻母親的中學畢業相冊,百無聊賴地消磨著時間。相冊裏的母親,竟與自己如此相似,以至於讓她莫名地有些厭惡起來。

夜色漸深,阿佐美機械地鉆進了被窩。

好安靜啊。

關了燈,對著眼前的一片黑暗,便又一次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自己真的來到了鄉下。

自己家的公寓正對著一條大型國道,因而即便到了晚上鉆進被子裏,也能清楚地聽見車子穿梭不息的聲音。曾經有一次,她偷偷地一整晚都沒有睡,這才發現,越是深夜,來往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越是此起彼伏。因為跑長途的大型卡車在那個時段通行更為頻繁。

相比之下,這裏卻靜得可怕。仿佛一切的聲音,都被吸進那綿綿不絕的雨聲裏去了。

睡不著呢……

不僅僅是因為睡不慣的枕頭。再怎麽說,之前在來這裏的電車上,她已經飽飽地睡過一覺了。最重要的是,在家裏的時候,通常都是到了十二點才會去睡的,所以不可能那麽快就有睡意吧。

躺在被子裏,輾轉反側過不知多少遍後,阿佐美開始想起媽媽的事來。

媽媽她,會跟河本先生結婚嗎?

要真是那樣,其實也沒關系。

阿佐美曾在照片上見過河本一次——是在忘年會時拍的,照片裏還有許多其他人。他是個看上去穩重且溫柔的人,外貌氣質也很有型,顯露著一種成熟男人的風度。說實在的,不論在哪個方面,河本先生都比她的親生父親強多了。父親雖然跟母親年紀相同,卻是個動不動就大聲嚷嚷的非常孩子氣的人。

如果母親決定跟河本先生結婚,她並不打算反對,反而覺得母親能得到幸福,不失為一件好事。

然而,若真是那樣,母親跟生父復婚的可能性便近乎於零。那意味著……她再無法跟真正的雙親共同生活了。

想到這裏,不知怎麽的,她的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原本確實存在過的一個家庭,卻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記憶——阿佐美那樣想著,盡管知道這算不得什麽理由,內心卻陣陣刺痛。

想著想著,便有了些許睡意。隨著一陣淡淡的倦怠感,意識也漸漸模糊。

突然,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尖銳的狗叫,阿佐美被嚇得再次清醒過來。

什麽呀,真是的!

明明好不容易快要睡著了……沒教養的狗!

她窩在被子裏,豎起耳朵聆聽,卻因為混著雨聲,無法判斷是哪一帶的狗在亂叫。聽上去既像是從大老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像是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的。

阿佐美抓攏蓋被,讓自己盡量不去聽那個聲音。

就在這時,她意識到,在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還夾雜著一個旋律低沉的奇怪聲響。

剛開始並不清楚那是什麽聲音,還以為是雨水砸在什麽硬物上發出了奇怪的聲響——細聽之下才發現是腳步聲。

應該……是人吧。

那個腳步聲,稍稍有些奇怪。

試想一下,既然外面下著雨,如果有誰在走路的話,通常應該會走得比較快吧。然而這個腳步聲,卻像是水龍頭口上積攢許久才終於掉下的水滴,慢得要命。剛才那狗,肯定是在對這個腳步聲的主人吼叫吧。

一定是喝醉酒的人吧。

想想這種事,在這裏和在東京都一樣,也就沒什麽可奇怪的了。況且,今天是聖誕節——多半是在哪裏盡情玩鬧過後的人,即便走在陰冷的雨中,也依舊趣味盎然地邁著步子吧。

阿佐美從被子裏爬出來,稍稍撥開窗簾,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