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校園變異

暴風雨前,總會先行來臨一段奇異的平靜。蒼穹之上,黑雲壓城城欲摧。九天之下,卻籠罩著恍惚寂寥。一切聲音似都發生在遙遠距離之外,隱約有,又隱約無。

那時候,每個人都只能感受自己的存在,或者,間中仍然懷疑。

安最喜歡這樣的天氣。往常,如果有臨街的整面玻璃墻,他就會靜靜看突如其來的暴雨,落在世人的猝不及防之上。

如果從不相信命運,那一刻上天就給你看到命運。

具體而微,不能預見或改變。

那就是命運。

但是安不喜歡接受這所謂的命運。因此盤踞在高處,在瞬間與諸神享用同樣的冷眼,是他沉默生涯中,非常非常少的樂趣之一。

自從帶著阿落一起生活,如此個人化的行為,似乎就不再重要了。下雨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要沖出去收衣服,並且防備阿落身體不舒服,淋雨後會不會感冒發燒。

孩子雖然柔弱,卻有能力折斷一切翅膀,無論屬於天使還是屬於魔鬼。

今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安行駛在道路上,阿落一直在輕輕唱歌,是剛才遊戲裏的背景音樂。

“你很喜歡和小破一起玩吧?”他忍不住微笑地問。

阿落用力地點頭,神色凝聚是在尋找言辭。

“和他一起不累。”

“不累?”

阿落試圖更精確地描述:“好像一直都興致勃勃,還有,不會覺得疲倦。”

然後他打了個哈欠:“但是我現在很疲倦了。”

他的確立刻就感到疲倦,側過身靠在座椅上,眼睛顫抖了兩下,沉沉進入睡夢之中。連安停車,到家,抱他進房間安臥,都一絲一毫不覺得。

安坐在他床頭,靜靜看兒子的臉,到底他和那個小破之間,有什麽奇特的聯系?在相處和離開的狀態裏,判若兩人。

他坐了一陣,將床頭燈調到慣常的柔和狀態,起身離去。

臥室門輕輕合攏的瞬間,阿落翻了個身,面孔對著窗戶。

一陣風輕輕吹過來,關得本來極嚴密的窗無聲無息地打開。一個大紅色的纖巧身影落在窗台上,兩條腿調皮地敲打著窗下的墻壁。

這身影呼喚著:“阿落,阿落。”

輕柔,但耐心持久,不斷重復,終於將阿落從黑甜鄉裏驚動過來。

他迷迷糊糊豎起身,睡眼許久才適應半明的光線,端詳半日,詫異地說:“夢夢?”

那是夢夢。

紅艷的連身裝,身段玲瓏,猶如精靈,楚楚動人的臉上浮現狡黠笑意,歪頭看著阿落。後者急忙爬起來:“我是不是睡太熟了?我爸爸給你開的門嗎?”

夢夢不回答他的問題,兀自打量他所住的房間,粉藍色調裝飾,家具簡單,床頭燈微微亮著,旁邊放著醫藥箱和微型呼吸機。

她一笑,柔聲問阿落:“明天你去上學嗎?”

阿落點點頭:“上吧……”

他看看自己不算強壯的手臂,撓撓頭:“明天格鬥賽就開始了哦,老天保佑我。”

夢夢喜悅明亮的臉容,並不準備為他擔心,忽然輕盈地躍起來,站在窗台上,說:“今天你突然走掉,太可惜了。”

阿落撲上去:“小心啊,窗戶開著的。”

他擔心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睜睜看著夢夢回眸一笑,從窗口躍出,身影撲入夜空,一雙精致的紅色翅膀在她身後翩翩展開,憑風借力,在空中飛了一個來回,遙遙看著阿落,以一種幻夢般的語氣說:“你不在的時候,有神靈降臨了。”

她優雅地斂翅,玩了一個突降,須臾又沖天而起,咯咯笑著:“看,這是神賜的禮物。”

然後,轉身遠遠飛走了。

阿落張大嘴,愣了一陣,聳聳肩自言自語:“這個飛法比坐鐵鍋拉風多了。”

回身上床,蒙頭,繼續睡覺。

絲米國際學校校規第一百四十條規定:在非法定假日時間,未經學校批準,擅自離開學校者,將視情節受到嚴厲懲罰。

所謂嚴厲懲罰,從繞操場青蛙跳二十圈,到不準吃飯六頓,或者冰天雪地裸身跪地數小時,甚至幹脆逐出校門了事,不一而足,標準是教導主任魔鬼關先生當日的心情。

魔鬼關先生今天的心情顯然不是特別好,昨天晚上十一點熄燈前,他在校園宿舍區巡夜,察看各個年級宿舍區的管理情況。看起來風平浪靜,一切如常,他卻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很多嘈雜聲音,古怪身影,就在自己四周繞來繞去,仔細察看,又一無所有。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得非常不合理。

早上起來,天氣很好,校園格鬥賽馬上就要開始,這是他工作中最有趣的一個部分,借機還可以稍微懲罰一下那些不聽話的學生。去上廁所,尿色清澈,沒有變黃,更沒有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