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神豬哥(第2/6頁)

全體鎮民密密匝匝圍成一個圈,中間有一個用幾張椅子臨時搭起來的台子,上面寬窄只容一人,現在也就只站著一個人,正盡心盡力地擺出各種姿勢,供下面的群眾評頭論足。

說那是個人,其實是猜的,從外表上看,分明是一只猴子,而且這只猴子來頭不小,乃是堂堂齊天大聖。只見他裝束實在整齊,鳳翅紫金冠,鎖子黃金甲,藕絲步雲履,鎮海金箍棒,臉上貼毛,嘴上塗丹。化妝的兄弟不知哪裏學成歸來,十分在意原形復現,連喉下的嗉袋,都一模一樣捏了一個。

台下看得高興,光看還不過癮,七嘴八舌都在提要求,一會兒要金猴上樹,一會要獼猴偷桃,每擺一個造型還得定住,給大家各個方位仔細研究。有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夥子,大概是被委派當攝影師的,抓緊時間“哢嚓哢嚓”拍照,有時候還嫌人家不對光,在人群中蹦起蹦起叫轉頭轉頭……

阿米魯在門外看得一頭霧水,怎麽也想不到這是當歸鎮的居民在進行門神造型的全民公投預備,他只覺得自己在外面搞那麽大場面出來,這些人卻一點反應沒有,光顧看猴戲,實在讓他很沒有面子。

所以他來了一個下馬威:劈開了離他最近的那一面墻。

這次用的手法比較精細緩慢,因此那面墻的坍塌姿態,活生生演繹出一種淒美的感覺。

藝術感覺特別到位的作品,原始震撼力難免就會差一點,在這兒就具體表現在鬧出的動靜不夠大。

場子裏剛好有兩撥人執於各自品味殊異,辯論不能解決爭端,直接就打了起來。其他人分為兩群,各自為自己支持的選手做啦啦隊,喊“捶他”的聲音驚天動地,不要說倒一面墻,就是四面全倒,只要兩根柱子還撐著頂,就先打完再說。

幸好老天爺幫了大忙。

墻倒了,風自然就吹了進來,活動中心上空那幾個光禿禿的燈泡頃刻之間被吹得蕩上了天花板,大部分都殺身成仁,“嘩啦啦”碎一地的玻璃渣子。

被碎玻璃紮了的人鬼哭狼嚎,大家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幾百號人都齊齊往門口望去,嘴巴張成了O型。

阿米魯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曝光率和注意力,乃揚眉吐氣,挺直了脊梁。更刻意渲染恐怖氣氛一般,徐徐舉起手中利斧,鋒芒閃亮,在昏暗搖蕩的燈光中擇人欲噬。

今夜久違的靜沁籠罩了鎮民活動中心,只留下天地之間風雨的嗚咽。

多麽絕佳的背景音,阿米魯暗中感嘆,幻想著隨之而來的死亡哀哭。

他的目光盯上了離自己最近的兩個美貌少婦,其中一個懷中還抱著兩三歲大的奶娃娃,一邊津津有味吃手指,一邊津津有味看著阿米魯。

拿她們作為殺人曲的過門,就這麽決定了。

斧頭正要劈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地一聲雷!不是真的雷,是從人群最遠處掀起來一陣抓狂般的笑浪,幾乎當場把阿米魯掀翻在地。他舉著斧子,茫然地看著面前幾百個長得老實巴交的鎮民,個個都伸手指著他,正不約而同放聲狂笑,有些身體狀態比較羸弱的,簡直好像馬上就要背過氣去一樣,笑得涕淚縱橫。捧腹的、打滾的、跳腳的、叉腰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唯一的相似點是,大家都樂得要命,樂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不歇氣笑了差不多有十分鐘,終於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了聲:“就你那樣,還來競爭門神,明年選屠夫代言人再來吧。”

這句話把已經稍有平息的笑聲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潮,頓時口哨拍掌叫好哄鬧成災,不明前因後果的阿米魯徹底懵了——各位,這是你們視死如歸的另類表現嗎?如此大無畏的樂觀主義精神,我是不是應該放下斧頭先鞠三躬表示敬意呢?

這時候台子上一直站著的齊天大聖跳了下來,擠過人群,來到他的面前,這位爺也笑得不善,臉上的猴毛都掉了,露出眉毛眼睛來,半點不像猢猻。阿米魯望了他一眼,察覺到這個人有一雙隱約透出綠意的眼睛,極深徹明亮,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上哪兒找的這把斧子撐造型啊,西門的張鐵匠不是宣布要罷工三天,慶祝新一代門神公選麽……”

他說到這裏,突然聲音漸漸低下來,那雙一直含笑的眼睛變得嚴肅,他的手放在阿米魯肩膀上,一瞬間變得泰山那麽重,後者心裏剛剛一驚,便聽到對方低聲說:“你是誰?”

阿米魯振臂,想甩開對方。但手臂只象征性地彈了一下,肌肉即刻尖叫著傳來酸痛感,放棄作為。

他對自己的力量向來很有自信,徒勞無功之後情緒便陷入些微恐慌。

那只手穩穩當當地放在他肩膀上,很大,手指很長,好多地方長了老繭,指甲還有點黑,磨得光禿禿的,估計平常幹了不少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