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梅兒

身為玩偶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更多的時間我都是在玩具架子上站著,而不是在台前表演。可一旦梅溫迫使我那麽做,我就得按他的命令起舞——他這是在履行我們的交易呢。畢竟,他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第一個尋求庇護的新血踏進了海嶺宮——哈伯灣的王室宮殿。梅溫也就信守諾言,為所謂的“紅血衛隊的恐怖分子”提供了全面的保護。幾天之後,那個可憐的家夥——莫瑞坦被送到了阿爾貢,並向梅溫自首。這一幕當然在全國各地播放,他的身份和異能也已被朝野上下所熟知。令不少人驚訝的是,莫瑞坦是個燃火者——像卡洛雷家族的後裔一樣。但與卡爾和梅溫不同的是,他不需要激發火花的手環,僅憑自己的異能就可以召喚火苗,正如我召喚閃電一樣。

我不得不坐在一把鍍金的椅子上,和梅溫的隨從們一起觀看奇景。那個預言者喬也和我坐在一起,紅著眼睛,一言不發。作為最早與銀血族國王打交道的新血,我和他成了梅溫身邊極其令人恐懼的所在,僅次於伊萬傑琳和薩姆遜·米蘭德斯。莫瑞坦卻只關注我們倆。當他在朝臣們和十幾個攝像機面前走過來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他哆哆嗦嗦,惶恐不安,但我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讓他能繼續往前走,而不是轉身逃跑。顯然,他相信了梅溫強迫我念出的那些話,相信是紅血衛隊一直在追殺我們。他甚至跪倒在地,宣誓加入梅溫的軍隊,和銀血族軍官一起訓練,為他的國王、他的國家而戰鬥。

保持安靜和無動於衷是最困難的。盡管莫瑞坦四肢瘦長,皮膚泛著金色,雙手因常年工作磨出了老繭,可他看起來還是像個急沖沖往陷阱裏跑的小兔子。只要我說錯一個字,這陷阱就會立刻收緊。

更多的人隨之而來。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十幾個。他們從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奔向國王許諾的安全。大部分人是出於恐懼,但也有一些是因為愚蠢,竟然想在這裏得到一席之地,想離開壓抑困苦的生活,變成不可思議的所在。我無法責備他們。畢竟,我們生來就被告知,銀血族是我們的主子,比我們更高一等,是人間的神。而現在,他們大發慈悲,準許我們進入他們的天國。誰不會來試試看呢?

梅溫演得很好。他像對待兄弟姐妹似的擁抱他們,笑容滿面,這些大部分銀血族會反感的舉動,都未令他表現出恐懼或羞恥。朝堂上下都效仿他的做法,但我在他們珠光寶氣的雙手後面,看到了冷笑嘲諷和憤怒蔑視。盡管這是解謎遊戲的環節之一,是目的明確地對抗紅血衛隊,他們仍然不喜歡,而且覺得害怕。很多新血具備天生的異能,無需經過訓練就能比他們更厲害,甚至超出他們的理解範籌。他們虎視眈眈,磨刀霍霍。

僅此一次,我不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這讓我難得地松了口氣,更不用說另有好處。沒有人會在意失去閃電的閃電女孩。我量力而行,雖然能做的不多,卻並非無足輕重。我在聽。

伊萬傑琳擺出一副鐵面孔,實則焦躁不安。她的手指不停地敲著座椅的扶手,只有伊蘭出現,對她輕聲耳語或觸碰到她時才會停下來。但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仍然身處危險的邊緣,就像她自己的匕首那樣鋒利。要猜猜這是為什麽,倒也不難。就連我這麽個囚犯都聽說了幾句關於王室婚禮的傳言。她確實是和國王訂婚了,可還不是王後。這令她恐懼不已。我在她的臉上,她的舉止中,還有她不停展示、越發煩瑣的耀目服裝上,都看到了這一點。她什麽都有了,就是沒有“王後”的名分,而這恰恰是她最想要的。沃洛逡巡在她左右,身著黑色絲絨和銀色錦緞,貴氣奢華。和女兒不同,我從沒見過他佩戴什麽金屬,既沒有項鏈也沒有戒指。他不需要穿得像個武器似的來使自己顯得嚇人。他的沉默寡言和黑色長袍,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劊子手,而非貴族。真不知道梅溫是如何承受他的存在——或者說,如何承受他眼睛裏堅定而明確的渴望。這個人讓我想到了伊拉:一直盯著王位,一直等待機會得到它。

梅溫注意到了這些,卻毫不在意。他給了沃洛想要的尊敬,但僅此而已。他任由伊蘭神出鬼沒地陪著伊萬傑琳,顯然很高興地看到未來妻子的興趣並不在自己身上。他的關注點另有所在。並不是我,而是他的表親薩姆遜,這很奇怪。我也很費了一番力氣來忽略這位折磨我內心最深處的耳語者。我一直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極力地想撇開他的耳語,卻沒有足夠的力氣來抵抗。梅溫就不必擔心這些,因為他的椅子都是靜默石做的。它令他安全,也令他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