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十二章 走傍寒梅訪消息(第3/3頁)

陸遊還未及仔細查看這筆靈的狀況,就覺得身後突然紫光大盛,隨即聽到朱熹發出一聲長嘯,嘯聲響徹長空,竟是要把一身生命一次嘯個幹凈似的。陸遊急忙轉頭,卻看到天人筆的筆頭一片純白,連最後一絲禁墨也退得幹幹凈凈。

“不妙!”

他腦海裏剛有所反應,滔天的浩然正氣就撲面而來,陸遊如同被巨浪正面抽中胸膛,心口一窒,眼冒金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胸口那半本《春秋繁露》“嘩啦”一聲碎成萬千紙屑,化散在半空。

陸遊趴在地上,只覺得胸口劇痛,疼得頭暈目眩,莫說爬起來,就是想定定神都不能。好在《春秋繁露》與浩然正氣同屬儒家一脈,剛才吸去了大部分力道,否則陸遊只怕早已被抽得筋骨碎裂而死。從戎筆受這一擊,也受損非輕,歪歪斜斜勉強飛回陸遊胸中。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拼命轉動脖頸,眼前卻全是虛影。陸遊花了好大力氣才把視線凝住,朝前面看去。

殿前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清冷寂寥,剛才掙脫了封印的天人筆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朱熹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手裏還緊緊握著一樣東西。

只見朱熹的前襟嘔滿了大片血跡,面色煞白,雙鬢竟染上了一片雪白,可見耗神之深。陸遊掙紮著爬過去,抓住朱熹的手臂拼命搖晃,可他任憑陸遊如何呼喚都沒有反應。

陸遊鼓起最後一絲力氣,捏住朱熹的右手虎口,把從戎筆的鋒銳之氣硬生生從右手灌入朱熹體內,去沖擊他的靈魂和心臟。從戎筆天生擅長直勁沖擊,它每沖擊一次,朱熹的身子便抽搐一下,旋即又恢復平靜。如是者三,陸遊已是大汗淋漓,以他如今的狀況,能讓從戎筆連沖三次,已經是極限了。

陸遊看了眼廣場上散碎的紙片,咬了咬牙,盡鼓余勇,還要沖擊第四次。朱熹突然弓起身子,張嘴嘔出一口鮮血,緩緩睜開了眼睛。陸遊又驚又喜,連忙道:“老朱,你醒啦?”

朱熹虛弱地點了點頭,把手裏那個東西遞給陸遊,低聲道:“最後一刻,我把它收……收進來了。”陸遊接過那東西,發現是諸葛家用的寒梅魚書筒,有些詫異:“你收了什麽筆?”他記得那四支筆靈被自己救下三支,還有一支已經毀了。

“天人……”朱熹的面容一瞬間蒼老了許多,臉上溝壑縱橫,如同一塊歷盡滄桑的頑石一般。這兩個字已經耗盡了他全部體力。

陸遊大驚:“天人筆?董仲舒?我記得它不是脫離了封印嗎?你怎麽能……”他見朱熹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便拿起魚書筒湊近自己耳朵。隔著凹凸的寒梅鏤刻,他能感覺得到,魚書筒裏有一個強大的筆靈在掙紮,在呐喊,不時來回沖撞,似乎不甘心才獲得自由就又被關起來。透過筒口的封印,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浩然正氣。

“果然是天人筆!”

陸遊大喜,一時間忘了自己的傷勢,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輕輕拍打著魚書筒,不禁仰天大笑起來,笑得連連咳嗽不止。縱然天人筆再強大,入了寒梅魚書筒這類專收筆靈的器具,也是難以逃遁的。

陸遊一下子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把魚書筒揣好,慢慢躺下來,舒展四肢,仰臥在孔廟大成殿前。適逢日出東方,一道和煦的光線自天空投射下來,照在了他臉上,暖洋洋的,剛才生死相鬥的慘烈,被這縷陽光一掃而凈。陸遊忽然覺得,人生真是說不出的奇妙有趣。他眯著眼睛,不由得脫口吟道:

一物不向胸次橫,醉中談謔坐中傾。梅花有情應記得,可惜如今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