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十一章 廟中往往來擊鼓(第2/4頁)

陸遊原本不知這筆靈身份,心中只是惴惴不安;如今他看清是董仲舒的天人筆,卻忽生絕望之感。董仲舒當年風頭極盛,就算是筆冢主人都難以制伏,如今光憑這幾個筆冢吏,真的能順利收筆嗎?

他回頭看看,那幾名諸葛家和韋家的人,都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被天人筆的氣勢所懾,他們的筆靈如同遇見雄鷹的雛雞一般,甚至不敢露頭——這也難怪,當年死在董仲舒手下的筆靈不知有多少,自然形成極重的煞氣。尋常筆靈見了,無不退避三舍。

忽然之間,陸遊眼神瞥到筆身,他注意到這天人筆雖然氣勢驚人,筆頭卻是半白半黑。尋常毛筆蘸墨,多是筆尖黑而筆肚白;而這支天人筆卻與常識迥異,筆尖是白的,再往上的筆肚卻黑得像浸透了墨汁。

“莫非那個就是筆冢主人的封印所在?”陸遊心念一動,連忙靠近朱熹道:“老朱,老朱。”朱熹被那天人筆的氣勢所驚,雙眼迷茫,直到陸遊拼命搖晃他的肩膀,才如夢初醒。陸遊道:“你注意到了沒有,這支天人筆雖然主動現身,卻不曾出殿一步。我們站在這裏,除了精神上略受沖擊,別的也沒什麽異狀。”

朱熹何等聰明,只略一想便道:“你是說它其實根本出不了殿門?”陸遊道:“對,我覺得筆冢主人的那道封印,仍舊還有效果,所以這天人筆活動範圍有限,只要咱們在殿外,它便奈何不了。”說完他把天人筆筆頭半墨半白的異象說給朱熹聽。朱熹為難道:“可我們在殿外,雖然它無奈我何,我們亦無法闖進去。”

陸遊雙臂交攏,關節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從容道:“這好辦,讓我進殿去試探它一番便是。”他說得輕描淡寫,可誰都知道這一去絕對是兇險無比。朱熹聞言一驚,把他扯住,沉聲道:“你可不要輕敵,那可是董仲舒董夫子,不是我們所能抗衡的。”他自幼向學,把這些大儒先賢奉若神明,如今親見,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陸遊盯著那天人筆,嘴邊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若換了別人,恐怕是不行。不過合該這天人筆倒黴,今日之我,正好是它的克星。”朱熹見他說得堅決,便從懷裏取出一卷書來放到陸遊手裏:“董夫子一生精粹,就在這本《春秋繁露》。你帶上它,或許這天人筆能看在往日情分,不會痛下殺手。”

陸遊笑道:“你這家夥,平時木訥少語,這會兒卻忽然話多起來。”朱熹“哼”了一聲,抿住嘴唇,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冷冷回答:“書到用時方恨少。”陸遊見他難得地說個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陸遊又轉身對身後幾名筆冢吏叮囑道:“我若是出了什麽事,我的性命可以不顧,你們記得一定把從戎筆收好,去交還筆冢主人。這是他借給老夫的,不還給他可不行。”諸葛宗正和韋時晴面面相覷,覺得這位陸大人似乎在交代遺言,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這時候一人從隊伍裏毅然站起來,大聲道:“陸大人,我陪您進去!”陸遊一看,原來是韋才臣。他拍拍這一臉激昂的年輕人肩膀,搖搖頭道:“這天人筆,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子所能應付的。”韋才臣還要堅持,被陸遊輕輕一推,他頓覺手腳酸麻,不由得倒退了幾步,撞到韋時晴懷裏。

諸葛家的雪梨筆與常侍筆兩位筆冢吏也都是年輕人,被韋才臣一激,也要站出來慷慨赴義,卻被諸葛宗正一眼瞪了回去。諸葛宗正怒道:“一切全聽陸大人安排,不要自作主張。”陸遊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說破,只是掃了他一眼,讓後者一陣心虛。

交代完這一切,陸遊把《春秋繁露》收到懷裏,頭巾紮緊,慨然邁步入殿。他腳步一踏進去,殿內空氣流轉立刻加速,天人筆從孔聖塑像懷中微微浮起來,仿佛一位起身離座來迎接客人的主人。

“董仲舒,別人怕你,我陸遊可不怕!”

陸遊哈哈大笑,隨即把嘴閉上,開始吸氣。只見他腹部收縮,整個胸膛都高高挺起,這一氣吸了不知多少氣息。他蓄氣到了極限,突然開口一聲暴喝,如霹靂驚雷,一腔氣息急速噴吐而出,整個大成殿內的空氣都被推動,霎時形成一個小旋渦。

“出來吧!”

從戎筆自旋渦中昂然出陣。這筆精光四射,鋒芒畢露,就像是無數林立的長矛大戈,殺氣騰騰。四周的氣息被它的勃勃英氣逼開數十步外,靠近不得。

天人筆冷冷地盯著它,一道淡不可見的威壓推過去。從戎筆夷然不懼,挺立在半空巋然不動,像一塊切開激流的江中巨石,讓那道威壓從兩側沖開,消散一空。

天人筆似乎很意外,它的地位無比尊貴,威壓驚人,就連淩雲筆這種級數的都要俯首稱臣,怎麽眼前這支其貌不揚的小筆卻絲毫沒受影響呢?它又連續散出三道威壓,一道比一道大,最後一道甚至還隱含著儒學道統的浩然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