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七章 問君西遊何時還(第4/4頁)

韋勢然回答:“此事非你所能理解,時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陸遊對他們二人的對談絲毫沒有興趣,專心致志地欣賞著昏迷不醒的羅中夏。他忽然伸出小拇指,輕輕一挑,羅中夏的筆靈從胸前飛出,仿佛被絲線牽引著,朝陸遊遊來。

這筆不是青蓮,卻是點睛。

陸遊把點睛筆靈握在手中,面上浮現滿意的微笑,轉身走回太極圈內。顏政顧不得再質問韋勢然,與秦宜一起屏息凝氣,看這個千年前的古人到底想幹什麽。

陸遊回到太極圈內,把點睛在雙手中摩玩了一陣,一下子把它插入鼎臍之中。點睛善於預言,本身的筆力卻很弱,可如今甫一入鼎,卻激起了火勢連天。好在這次丹火並未沖破鼎臍而出,而是在鼎下遊走,很快就有無數縷金黃色的火線透鼎而入,沿鼎壁四散而走,把大鼎切割成了無數古怪的形狀。

原來這葛洪丹鼎並非是鐵板一塊,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鼎片構成。這些點睛筆催出的火線,正是沿著鼎片的結合縫隙而行。

哐。

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來。鼎壁上的一片長方形的厚片竟然開始脫離鼎體,朝外挪動。以此為始,整個葛洪大鼎除了底部以外,轟然解體,全都“嘁嘁哢哢”地被火線拆成了大大小小的矩形青銅塊,在幽暗的空間中來回浮遊,其上鐫刻的符箓歷歷在目。從底部仰望,真有一種奇妙的敬畏之感。

“鼎硯筆陣,鼎硯筆陣……果然若非陸遊,誰人能破啊!”韋勢然喃喃道,一貫沉穩的他,額頭竟然出現涔涔汗水。若依著他原來的法子,不知要焚上多少支筆,才能破解此陣;而陸遊只用一支點睛,便輕松拆解,兩人的差距,真是何其大也。

由是觀之,陸遊也並非這鼎硯筆陣封印的對象。正相反,他是布陣之人。真正要封印的東西,還在更深處。

韋勢然眉頭緊擰,這高陽洞內的隱秘層出不窮,上有沈括墨、米芾硯,下有七侯之一的葛洪靈崇筆所化的丹火爐鼎,現在居然連筆通陸遊都復活了。筆冢主人花了這麽大心血排布這個陣勢,簡直是如臨大敵。

他直覺意識到,這裏所封印的東西,與筆冢關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隨著最後幾聲碰撞與轟鳴,葛洪大鼎完成了它的解體與再建。它不再是一尊丹鼎了,那些鼎片構建成的,是一具碩大無朋的青銅筆架,在幽冥的空間靜靜懸浮,就像是青銅鑄成的帝王陵寢。

陸遊周身氣魄愈盛,雙目愈亮,素凈的臉上浮現興奮與懷念的神色。他俯身抽出點睛筆,把它重新送回羅中夏的體內。

這時候,青銅筆架上綻出一毫微光。這微光如豆,熒惑飄搖。陸遊望著那毫微光,雙手一招,又一次喚來青蓮、畫眉、詠絮、麟角與如椽。只是他這一次卻不急布陣,而是把五支筆拱衛在四周,筆端皆正對著筆架上緣,如臨大敵。

毫光逐漸變盛,逐漸滿布青銅筆架,有紫霧騰騰、和光洋洋。這霧朦朦朧朧,卻廣大深邃;這光柔和謙沖,卻綿中帶直。陸遊上前五步,似要憑自己的通天氣勢迫住這泱泱光霧的彌漫。光霧擴散雖慢,卻堅定無比,不多時已經把整個青銅筆架浸染成了絳紫。

若非有陸遊的氣勢相逼,只怕此時連韋勢然等六人所在的鼎底,都被這紫霧籠罩了。紫霧與陸遊相持了一陣,倏然卷回。刹那間,紫芒大盛,就連陸遊也不得不退了三步。

一支大筆,從青銅筆架上緩緩浮現,如日出東海,絢爛至極,一時間讓人甚至忘記了呼吸。

這支筆通體紫金,紫須挺拔,從筆鬥、筆杆到筆頂無一不正,一望即生肅然之意;筆杆之上鐫刻著“紫陽”二字,亦是正楷正書,端方持重。

這才是高陽洞裏,真正封印的東西。

陸遊復上前去,與那筆靈對望不語;這筆靈見了陸遊,亦不動聲色,只靜靜懸浮半空,肅穆而陰沉。

這一人一筆凝視良久,陸遊方開口嘆道:

“昔日封你於此者,是我;今日解你於此者,不意亦是我,真是天數昭然。仲晦兄,你毀冢封筆的罪過,可知錯了嗎?”

一語既出,時光倒流千年。那段氣沖長天的往昔舊事,再度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