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七章 問君西遊何時還(第2/4頁)

“我剛才說憑著彼得與柳苑苑之前的一段情猜出他是陸遊身份,不過是騙你罷了。試問我又怎會只憑著這點縹緲的線索,就敢冒如此之大的險?”

“……”周成正在全神貫注,雖然韋勢然的話聽在耳裏,卻不敢多說一字,生怕氣息一泄,就被陸遊得手。

“其實彼得是陸遊轉世這事,我從他出生的時候便已盡知。他甫一降生,韋家筆靈無不戰栗嘶鳴,無筆能近其身,老族長為他蔔了一卦,發現他竟是百年不遇的筆通之才,兼有古人英靈。老族長情知此事幹系重大,便嚴令封口,除了彼得的父親韋定邦、他哥哥韋情剛與我以外,並無人知道。彼得從小被人疏遠,不許接觸筆靈,其實皆是出自老族長的命令。”

“可這與陸遊又有什麽關系?”周成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蹦出來。

韋勢然仰天長笑:“我們只知彼得有古人英靈,卻不知具體是哪位古人。一直到剛才柳苑苑亮出怨筆,我才徹底確認這位古人是陸遊——你既看到陸遊體內無筆,猶然不知嗎?陸遊陸放翁,正是筆通之祖啊!”

此時周成的四色光帶被陸遊完全鉗制,猛然聽到韋勢然這麽一說,不由得手腕劇顫,心下大慌。

天下除了能與筆靈相合的筆冢吏之外,尚有兩種異人。一種是羅中夏這樣的渡筆人,可承載多支筆靈;還有一種人,叫作筆通。

筆通本無筆,卻能統馭眾筆之靈,結成一座行筆大陣。

最早的筆通,乃是王羲之的老師衛夫人。衛夫人能用筆靈,化為大陣,還為此寫了《筆陣圖》一篇。不過真正將此發揚光大的,卻是南宋陸遊。

陸遊曾寫過一首《醉中作行草數紙》:“還家痛飲洗塵土,醉帖淋漓寄豪舉;石池墨瀋如海寬,玄雲下垂黑蛟舞。太陰鬼神挾風雨,夜半馬陵飛萬弩。堂堂筆陣從天下,氣壓唐人折釵股。丈夫本意陋千古,殘虜何足膏砧斧;驛書馳報兒單於,直用毛錐驚殺汝!”

他在詩中化筆入兵,排兵布陣,文義中透出凜凜豪氣,寫盡了筆通之能。那“堂堂筆陣從天下”,正是筆通之人修至巔峰的境界。

筆冢主人在高陽洞布下的這個格局,說不定就是參考“石池墨瀋如海寬,玄雲下垂黑蛟舞”那兩句而來的。

筆陣、陸遊、彼得和尚、筆通、鼎硯筆陣、高陽裏洞。

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東西,一下子在周成腦海裏都連綴成串,一條暗線無比清晰地浮現。周成眼角滲出血來,不禁厲聲駭道:“韋勢然,這才是鼎硯筆陣真正的破法嗎?”

韋勢然不動聲色站在原地,不置一詞。

陸遊聽到鼎內響起“筆陣”二字,仿佛觸動了身上的某個開關,面上的懵懂神情霎時褪得一幹二凈,整個人挺直了身板,雙目英氣逼人,如鷹隼臨空。皮膚覆蓋下的滾燙巖漿,開始洶湧翻騰起來,原本內斂深藏的氣勢,毫無顧忌地散射出來。

陸遊本非清凈閑散的隱士,他一世浮沉,快意江湖,馳騁疆場,卻始終有著一顆慷慨豪俠的赤子之心,文風亦是雄奇奔放,沉郁悲壯。剛才的沉靜,只是今世彼得的精神未蛻幹凈。而此時,那一個熱情似火的陸遊,從彼得和尚的軀殼內真正覺醒了。

無邊的威勢壓將下來,雄壯渾厚,就像是剛才那狂野之火化作了人形。

危急之下,周成咬緊牙關,他悍勇之心大盛,現在還沒輸,他還有撒手鐧。

筆通再強大,也是個沒有筆靈的白身,他卻是堂堂筆冢吏!只要能牢牢控住五色筆,仍舊能與陸遊一戰!

陸遊盯著周成,慢慢攥起了拳頭,用指縫夾緊了四色光帶。周成默念郭璞《遊仙詩》,五色筆乃是郭璞所煉,與《遊仙詩》本是渾然天成。此系天然之道,陸遊一時也難以控制,略為遲疑地松了松手。

機會稍縱即逝,周成一經占先,精神大振,立即出手。

只見四光齊齊熄滅,陸遊的手中登時漏空。

玄色第三度出擊。

隨即整個大鼎被黑暗籠罩。

玄色為正,淩駕眾色之上,無所不在,乃是天地至理。而只要是黑暗所及之處,周成便可瞬息而至。由此觀之,宇宙無論如何深邃,借著玄色功用,對周成來說亦不過是一個沒有距離的點罷了。

周成睜開眼睛,此時能力發動,他懸浮在沉沉玄色之中,已超脫於時間與空間之外。他大可以好整以暇,吃飽喝足,再從容撕破玄幕,挑選一個合適的角度切回時光洪流。

但是他現在沒有心思,只想盡快出去。陸遊的突兀出現,打亂了他的思緒。沒想到那個其貌不揚的彼得和尚,居然還藏著一尊陸遊的真身。

周成朝前走去,卻越走越覺古怪,一種不可思議的不安感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