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八章 謔浪肯居支遁下(第5/7頁)

她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彼得和尚道:“可她襲向大師之時,卻出了怪事。我適才觀察了許久,大師您受她筆靈的壓迫最大,偏執最深,可絲毫沒有委頓神色,反而愈壓愈強,甚至能憑著這股偏執之氣強化護罩,與尋常人的反應恰好相反。這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受術者對施術者本人存有極為強烈的偏執,才能達到這種不弱反強的效果。怎麽會如此之巧?”

彼得和尚的表情十分古怪,這對於一貫淡定的他來說,可是少有的表情。

“當那個柳苑苑走近護罩,拿筆頭輕點之時,貌似牢不可破的護罩卻轟然崩塌。”秦宜又加了一句,“我記得那女人還說了一句話,什麽你對我的偏執到了這等地步雲雲。”

諸葛一輝在一旁暗暗點頭,秦宜說的那些細節,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囿於立場不好開口相詢。

顏政忍不住在旁邊插了一句:“這些八卦很重要嗎?必須要現在回答嗎?”秦宜毫不遲疑地答道:“當然!要知道,柳苑苑的筆靈極弱,平時極少單獨出行,多是做輔助工作。這一次居然被主人選中獨當一面,我簡直要懷疑她是被刻意挑選出來針對彼得和尚的。”

諸葛一輝疑道:“若說刻意對付羅中夏,還能解釋成對青蓮筆存有覬覦之心;彼得大師連筆靈都沒有,何以要下這種力氣?”

秦宜笑眯眯道:“這,就是彼得大師您要告訴我們的了。”

彼得和尚閉起雙眼,久久不曾睜開,只見到面部肌肉不時微微牽動,仿佛內心正在掙紮。顏政看了有些不忍,開口道:“哥們兒,你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了,別跟自己過不去。”他對秦宜嚴肅地道:“姑娘都八卦,這我理解。不過這麽挖人隱私,可有點不地道。”秦宜聳聳肩:“我才不八卦,大師若是不想說就不說唄。反正耽誤了大事,不是我的錯。”

彼得勉強擡起一只手,拈起僧袍一角擦拭了一下眼鏡,用一種不同以往的幹癟苦澀聲調說道:“好吧,食不過夜,事不存心。這件事遲早也要揭破。今日她既然現身,可見時機到了。我就說給秦施主你聽好了。”

秦宜、顏政和諸葛一輝都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就連在洞口監視的十九都悄悄朝裏邁了一步。彼得略想了想,慢慢開口道:

“此事還要從當年韋情剛叛逃說起……當日韋情剛不知所終,韋勢然被革了族籍,家裏幾位高手身亡,而族長韋定邦也身負重傷,不得不把大部分事務交給弟弟韋定國來處理。這件事對韋家影響極大,族內對韋定邦質疑聲四起,認為他教子無方,沒資格坐這族長之位。後來經過韋定國與前任老族長韋通肅的一力斡旋,總算保住了韋定邦的位置,卻也迫於家族壓力,讓他立下一個誓言——韋定邦這一脈的後代,永不許再接觸筆靈。換句話說,韋定邦一旦卸位,族長就須得讓給別的分家。就連韋定國也被連累,剝奪了收取筆靈的權利——好在他是無所謂的。”

“難道說韋定邦除了韋情剛以外,還有個兒子?”

“是的,那就是我。我的俗家名字叫韋情東。”彼得和尚平靜地說。秦宜對於這層關系早就知道,沒什麽驚訝,顏政、諸葛一輝和十九倒嚇了一跳,竟不知他出身如此顯赫。

“當時我才一歲不到,哪裏知道這些事情。我母親死得早,父親又殘疾了,都是族裏的親戚撫養長大。小時候的我無憂無慮,除了因為先天性近視必須戴眼鏡以外,和別的孩子倒沒什麽區別。苑苑那時候,總是叫我四眼。”

彼得說到這裏,唇邊微微露出微笑。顏政笑道:“原來這副金絲眼鏡,你從小就戴著啊!”秦宜悄悄在他腰間擰了一下,示意他安靜些莫插嘴。十九看到這兩個人動作曖昧,不由撇了撇嘴。

“苑苑姓柳,家裏本來只是在韋莊附近的一戶外姓。後來她父親病死,母親改嫁到了韋家,便依著族裏的規矩,帶著她搬來韋莊內莊居住。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我那時候比較膽小懦弱,她倒是個倔強要強的女孩子,總是護著我,照顧我,像是個大姐姐一樣。

“從六歲開始,韋家的小孩都要接受國學教育,琴棋書畫、詩書禮樂,都要接觸。從那時候開始,我覺察到自己和別人的不同。私塾裏的老師在教授我們韋莊子弟的時候,對我從不肯深入講解,總是敷衍了事,與教別的孩子態度迥異。我那時候小,不明白怎麽回事,只覺得很傷心,性格逐漸變得孤僻。好在苑苑每次下課,都會把老師講的東西與我分享,事無巨細地講給我聽。對此我覺得反而很幸運,如果老師一視同仁,我也便沒那麽多機會與她在一起。父親長年臥病在床,定國叔整天忙忙碌碌,唯一能夠和我說說貼心話的,也只有苑苑與曾老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