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十五章 此心郁悵誰能論(第2/4頁)

雖然兩個人關系一直不好,但看到鄭和變成這番模樣,羅中夏也不禁有些同情。

大約過了兩分鐘,鞠式耕騰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床頭鐵框,語有悔意:“只怪我昨天要他代我驗筆,今天才變成這樣,可嘆,可嘆。”

“驗筆?”

“對。你可還記得那支無心散卓?昨天鄭和說可以幫我去查一下來源,就帶走了,不想就這樣一去不回。”

羅中夏立刻明白了,接下來鄭和帶著無心散卓筆去墨雨齋找趙飛白,結果那個倒黴孩子卻撞見了秦宜,以致遭此橫禍。鞠式耕縱然是當世大儒,也肯定想不到,那支筆近在咫尺,已經散去鄭和體內了。

這些事自然不能說出來,羅中夏小聲順著他的話題道:“人總算撿了條性命回來,只可惜那管筆不見了。”

鞠式耕重重蹾了一下拐杖:“咳!為這區區一管諸葛筆,竟累得一個年輕人如此!讓老夫我於心何安!”

羅中夏剛要出言安慰,卻突然愣住了:“您剛才說什麽?不是無心散卓筆嗎?”鞠式耕扶了扶眼鏡:“無心散卓,不就是諸葛筆嗎?”

“什麽?”羅中夏一瞬間被凍結。

“無心散卓筆指的乃是毛筆功用,最早是由宋代的制筆名匠、宣州諸葛高所首創,所以在行內又被稱為諸葛筆。”鞠式耕簡短地解釋了一下,注意力仍舊放在鄭和身上,沒留意身旁的羅中夏面色已蒼白如紙,汗水涔涔,仿佛置身於新年午夜的寒山寺大鐘內,腦袋嗡嗡聲不絕於耳。

無心散卓是諸葛高的筆,是諸葛家的筆。

但諸葛家的筆,為何在韋勢然手中?為何他對此絕口不提?

為何小榕一定要讓我守在無心散卓旁邊?

一連串的問號在他心中蹦出來,飛快地在神經節之間來回奔走,逐漸連接成了一個浸滿了惡意的猜想。這個猜想太可怕了,以至於他甚至不願意去多想。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這個念頭越想越深入,越想越合理,而且揮之不去。

接下來在病房裏發生了什麽,他一點都沒注意到,只是拼命攥住病床的護欄,仿佛這樣可以把自己的震驚與混亂傳導走。

鞠式耕看罷鄭和,和羅中夏一同走出病房,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小樓,一路無話。在鄰近樓前林蔭小路,走在後面的羅中夏猶豫片刻,舔舔嘴唇,終於開口叫了一聲:“鞠老先生……”

鞠式耕拐杖觸地,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你終於下決心說出來了?”羅中夏心裏突地一跳,停住了腳步,顫聲道:“難道,難道您早就知道了?”

“我看你剛才腳步浮亂,面有難色,就猜到你心中有事。”

羅中夏松了口氣,看來他並不知道筆冢之事,於是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是這樣,我有個好朋友,我發現他可能騙了我,但是又不能確定,現在很是猶豫,不知該不該跟他挑明。”

“先賢有言: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鞠式耕豎起一根指頭,“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羅中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多謝您老教誨。只是我自己也不知是否無愧。”

“年輕人,有些事情,是不能以是非來論的。”

鞠式耕蹾了蹾拐杖,在地板上發出橐橐悶響,仿佛在為自己的話加注腳。

送走鞠式耕後,羅中夏自己又偷偷折返回特護樓。顏政和小榕正在沙發上坐著,一見羅中夏回來,同時轉過頭去。顏政擡起手,不耐煩地嚷了一聲:“喂,你是去蹲坑了還是去蹲點啊,這麽長時間?”

羅中夏沒有回答,而是沉著臉徑直走到小榕跟前。小榕看出他面色不對,雙手不經意地交叉擱在小腹。

“小榕,我有話要問你。”

“嗯?”

顏政看看羅中夏,又看看小榕,笑道:“告白嗎?是否需要我回避?”

“不用,這事和你也有關系。”羅中夏略偏一下頭,隨即重新直視著小榕。小榕胸前詠絮筆飄然凝結,仿佛是感到了來自羅中夏的壓力。

“無心散卓是諸葛家的筆,對不對?”

羅中夏一字一頓地問道。聽到他突然問及此事,小榕的冰冷表情出現一絲意外的迸裂,她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羅中夏把這看成默認,繼續追問道:

“為什麽你們韋家會有諸葛家的筆?”

小榕還是沒有作聲,顏政覺得氣氛開始有些不對勁,不過他對這個問題也有些好奇,於是搔了搔頭發,沒有阻止羅中夏問下去。

羅中夏雙手抱臂,滔滔不絕地把自己剛才的想法一倒而出: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韋勢然一定要讓我待在無心散卓旁邊。當然,你告訴我的理由是,無心散卓是保護我的重要一環。”

稍微停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

“我剛才想到一件有趣的巧合。自從我被靈……呃,青蓮筆上身以來,韋勢然總說我會被諸葛家追殺,但這幾天無論是在宿舍、顏政的網吧還是大學教室,都平安無事。反而針對我的兩次襲擊,一次是湖穎筆童,當時鄭和懷揣著無心散卓在旁邊偷看;第二次是五色筆吏,鄭和與無心散卓恰好就在隔壁的病房。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