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七章 人生在世不稱意(第2/4頁)

兩個人就這麽且打且聊,大多數時候都是老板在通信頻道裏喋喋不休。不過別說,也不知道是遊戲真有這心理療法的功能,還是老板的廢話無限連擊起了作用,羅中夏的心情確實比剛進網吧那會兒舒服多了。

“老板看來你是閱人無數啊。”

“承讓承讓,做我們這行的,沒雙慧眼識人還真不行。算命的說,我有當心理醫生的命格。”

“不錯,你不去做心理咨詢可惜了。”

“嘿嘿,我跟你說吧,網吧這地方是人心的集散地,什麽幺蛾子事都有,我在這兒每天教化的學生仔,可比在心理診所拯救的多多了。我開了二十多年網吧,什麽人沒見過?”

“……二十多年前有網吧嗎?”

“嘿,我就那麽一說。”

“哎,那我咨詢一下,我……呃,我有一個朋友,現在面臨一個重大選擇:要麽是舍棄學業去做事,搞不好還有生命危險;要麽不去,可搞不好也有生命危險……”

老板聽了,放下鼠標,嘬了嘬牙花子,從懷裏掏出根中南海給自己點上:“你這位朋友是黑道的還是白道的,怎麽動輒就來個生命危險?”

“這事吧……不能明說……”

老板大約見多了這種喜歡“代朋友來問”的家夥,促狹一笑:“既然左右都有生命危險,那還不如由著自己性子來呢。”

“可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性子是啥……”羅中夏心想,嘴上卻不敢明說。

“我跟你說,人都有命數,甭管怎麽折騰,還是逃不脫這倆字。”老板說到這裏,羅中夏還暗想這人好消極,誰知老板話鋒一轉,嗓門陡然提高,“所以說,既然命數都預設好的,還不如率性而為,圖個痛快。”

“命數……”羅中夏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了什麽。

“看後面!”老板在耳機裏又大嚷起來。

第二天七點五十,滿眼通紅的羅中夏進了階梯教室,趴在桌子上睡眼蒙眬。他跟老板打到早上七點多鐘才鳴金收兵,出網吧以後隨便買了兩個包子吃,就直接過來了。老板說的遊戲修煉卻也有幾分效果,他如今內心焦慮已略微平復,不如先前那麽百爪撓心,只是困倦難耐。

八點整,鞠式耕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他走上講台,把花名冊打開,環顧了一圈這些七點鐘就被迫起床的學子,拿起毛筆來開始一一點名。羅中夏強睜開眼睛,發現他手裏那支是長椿舊貨店裏弄來的菠蘿漆雕管狼毫筆,那杆無心散卓卻沒帶在身上。

點名花了足足十幾分鐘,鞠式耕每念一個名字都得湊近名冊去看,聲音拖著長腔兒,還要一絲不苟地用毛筆蘸墨在名字後畫一道。

等到他點完所有人的名字,合上花名冊以後,羅中夏忽然發現,今天鄭和居然沒來!這個國學積極分子居然會曠掉他最尊敬的鞠老先生的課,這可真是怪事。羅中夏又瞥了一眼鄭和的空位置,重新趴到桌子上。

沒來就沒來吧,反正不關我的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睡覺。

今天上課的內容還是《中庸》,極適合催眠。鞠式耕開口沒講上三段,羅中夏就已經昏昏睡去,直見周公去了。說來也怪,羅中夏在宿舍裏噩夢連連,在課堂上卻睡得酣暢淋漓,連夢都沒做,一覺睡到下課鈴響,方才起身。

鞠式耕在講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塵,看看時間,開口說道:“同學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同學們如蒙大赦,紛紛要起身離開,未料鞠式耕又道:“請稍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說。”大家只好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上星期有同學提議,說光講四書五經太枯燥了。我覺得這個意見值得思考,國學並不只包括儒家經典,一些好的詩詞歌賦也是我國古代文化寶藏的一部分。所以呢,下節課我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繼續講解《中庸》;第二部分則有選擇性地挑選一些古詩詞來做賞析。我們就從李白開始。”

聽到這句話,羅中夏悚然一驚,挺起身子去看鞠式耕,正和後者四目相接。鞠式耕沖他微微頷首,還晃了晃手中的毛筆。

“所以請同學們回去做做準備,請閱讀我指定的幾個篇目,有《夢遊天姥吟留別》《蜀道難》《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這幾篇比較有名,相信大家都有印象。我們就從這幾篇開始。”

“×……他想幹嗎啊,這不是明擺著要刺激我嗎?”

現在羅中夏一提李白就頭疼,“李白”二字會把他埋在沙土裏的鴕鳥腦袋生生拽出來,讓他明白自己的危險處境以及兩難抉擇。而這個鞠式耕偏偏還讓他們去讀李白的詩,這不是火上澆油、硫酸加水嘛!

好在鞠式耕沒再多說什麽,夾起名冊就離開了。樹倒猢猻散,聽課的學生們也都哄然離去。羅中夏呆呆坐在座位上,腦袋裏渾渾噩噩,不知道接下來該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