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五章 白雪飛花亂人目(第3/4頁)

“夾壁藏書的是孔鮒。”韋勢然微微一笑,“書簡不過是才華的投射,是死物,才華才是活的。筆冢主人有更高的追求,他希望能把那些天才的才氣保留下來,流傳千古。”

“這怎麽可能?”

“呵呵,別看筆冢主人只是一介書吏,卻有著大智慧,乃是個精研諸子百家的奇人——最後真的被他悟到了一個煉筆收魂的法門。”

又是煉筆。羅中夏知道這與自己幹系重大,不由得全神貫注起來。

“所謂煉筆收魂,就是汲取受者的魂魄元神為材料,將之熔煉成筆靈形狀。《文心雕龍》裏說過:‘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可見才自心放,詩隨神抒,魂魄既被收成筆靈,其中蘊藏的才華自然就被保存下來。”

“聽起來好玄,為啥非要選筆做載體啊?”

“文房四寶之中,硯乃文之鎮,紙乃文之承,墨乃文之體,而筆卻是文之神,因此位列四寶之首。你想,人寫文作畫之時,必是全神貫注。想法自心而生,由言而立,無不傾注筆端。所以煉筆實在是采集才華的最佳途徑。”

韋勢然說到這裏,又斟了一杯茶,羅中夏也學著啜了一小口,一種奇異的苦澀味道從舌尖蕩漾開來,一股清氣瞬間流遍身體各處。憊懶如他,一時間也不覺有些心清。

韋勢然放下茶杯,繼續娓娓說道:“筆冢主人自從修得了這個手段,就周遊天下,遍尋適於煉筆之人,俟其臨終之際,親往煉筆。常言道,身死如燈滅,所以那些名士泰半都不願意讓自己才情隨身徒死,對筆冢主人的要求也就無有不從。他把煉得的筆靈都存在一處隱秘之地,稱之為‘筆冢’,自稱筆冢主人,本名反而不傳。”

“那後來呢?”

“且聽我慢慢說來。”韋勢然示意他少安毋躁,“筆冢主人自從領悟了煉筆之道,循修循深,最後竟修煉成了一個半仙之體。嗣後經歷了數百年時光,由秦至漢,由漢至三國,由三國至南北朝隋唐,筆冢主人煉了許多名人筆靈,都一一收在筆冢中。後來不知生了什麽變故——我估計可能是筆冢主人雖是半仙之體,畢竟也會老去——筆冢主人不再出來,而是派了筆冢吏代替自己四處尋訪……”

這時羅中夏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想知道,這個神話故事和我有什麽關系?”

韋勢然不以為忤,他從小榕手裏拿過那管被打回原形的湖筆,用指尖從筆鋒畫至筆尾,說道:“剛才我也說了,筆靈乃是用名士的精魄煉就而成。名士性情迥異,煉就出的筆靈也是個個不同。凝重者有之,輕靈者有之,古樸者有之,險峻者有之,有多少種名士,便有多少種筆靈。”

韋勢然說到這裏,聲音轉低,他把臉湊近羅中夏,嚴肅道:“接下來,才是我要說的重點。你可要聽好了。”

羅中夏咽下一口唾沫。

“筆冢主人發現,筆靈自煉成之後,除了收藏才華之外,卻還有另外一層功能。所謂天人合一,萬物同體,筆靈自收了精魄以後,與自然隱然有了應和之妙。而且每支筆靈的應和之妙都不同,各有神通。”

韋勢然指指身旁的孫女:“小榕能冰雪,諸葛長卿能呼喚風雲,這都是他們體內筆靈顯現出來的神奇功效。”

羅中夏回想起他們那日對決的情形,在這麽一間小屋之內居然風雪交加,這筆靈未免也太過奇妙了。他又想到自己那次還曾和小榕撞了個滿懷,那種溫香軟玉的感覺至今思之仍叫人神往,唇邊不禁微微泄出曖昧笑容。他恍惚間忽看到小榕正盯著自己,雖然面無表情,一雙俊美的電眸卻似看穿了自己的齷齪心思,面色一紅,連忙去問韋勢然問題,以示自己無歪心:

“他們的筆靈是如何得來?”

韋勢然道:“筆靈乃是神物,有著自己的靈性與才情,但非要與人類元神融合才能發揮。筆冢稱與筆靈融合的人為筆冢吏。”羅中夏連連點頭,不敢側眼去與小榕眼睛直視。韋勢然卻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可知小榕她體內寄寓的是什麽?”

“啊……呃……韋姑娘會操縱冰雪……這個……是《冰雪奇緣》裏的艾莎?”

“她體內的這支筆靈,乃是煉自東晉才女謝道韞。當年謝道韞少時,叔父謝安問一群子侄輩,空中飄雪像是什麽。有人說像是撒鹽,而謝道韞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奉為一時之絕。所以這支筆的名字,就叫作詠絮筆。”

“那個諸葛長卿呢?”

“唔……”韋勢然捋著胡子想了一下,又道,“我當日不在場,據小榕描述,他自稱淩雲,又以‘子虛’二字為招。有此稱號的只有漢代司馬相如。司馬相如擅作漢賦,尤以《子虛賦》為上佳,漢賦氣魄宏大,小榕的詠絮本非敵手,若非你及時出手,只怕……”